瘋狂是可想而知的。她張開手指向王立強撲過去時,卻被一把椅子絆倒在地。她的憤怒立刻轉變成了委屈,她嚎啕大哭了。政委讓人快些把王立強帶走,留下幾個人去勸說這個坐在地上不願起來的女人,自己則回去睡覺了。王立強在一間漆黑的屋子裡坐到了後半夜,然後站起來對一個看管他的戰士說,他要去辦公室拿點東西。因為瞌睡而迷迷糊糊的戰士,看著他的上級有些為難。王立強說聲馬上就會回來,就徑自出門了。那個戰士沒有尾隨,而是站在門旁,看著王立強在月光下走向辦公樓,他高大的身影融入了辦公樓巨大的陰影之中。
事實上王立強沒有去辦公室,而是開啟了由他負責的武器室,拿了兩顆手榴彈後走下了樓梯。他貼著房屋,在陰影裡無聲地走到家屬樓前,然後沿著樓梯走上了二樓,在西面的一扇窗戶前站住腳。他多次來過這間屋子,知道那個女人睡在什麼地方,他用小拇指扣住絃線,一使勁砸破玻璃後,就將手榴彈扔了進去,自己趕緊跑到樓梯口。手榴彈這時候爆炸了,一聲巨響將這幢陳舊的樓房震得搖搖晃晃,灰塵紛紛揚揚地飄落到跑出去的王立強身上。他一直跑到圍牆下面,蹲在圍牆的黑影裡。
那時候武裝部裡彷彿出現戰爭似的亂成一團,他聽到第二次被吵醒的政委正破口大罵那位失職的戰士,還有人在喊叫擔架的聲音。這紛亂的情景在王立強模糊不清的眼中,猶如一團翻滾而來的蝗蟲。後來他看到那幢樓裡抬出了三副擔架,他聽到那邊有人在說:“還活著,還活著”
他心裡隨即一怔。當擔架被抬上汽車駛出去以後,他立刻攀上圍牆翻越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應該往醫院跑去。
這天凌晨的時候,鎮上那家醫院出現了一個拿著手榴彈,滿臉殺氣騰騰的男人。王立強走入住院部時,值班的外科醫生是個大鬍子北方人,他一看到王立強就明白和剛才送來的三個人有關,他嚇得在走廊裡亂竄,同時哇哇大叫:
“武裝部殺人啦。”大鬍子外科醫生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大約半小時以後他才稍稍鎮靜下來,那時他和一個渾身哆嗦的護士站在一起,看著王立強手提手榴彈正挨著房間搜查過來。外科醫生突發勇敢,他向護士建議兩人一起從後面撲上去抱住他。這倒是提醒了那個護士,眼看著王立強越走越近,護士驚恐地哀求外科醫生:“你快去抱住他吧。”外科醫生想一想後說:
“還是先去報告領導吧。”
說著他開啟窗戶跳出去,逃之夭夭了。
王立強一個一個房間搜查過去,周圍恐懼的喊叫吵得他心煩意亂。他來到護士值班室,剛開啟門,一股力量把門堵上了,他左手的手腕遭受門的猛力一擊,然後被夾在了那裡,疼得他直皺眉,他用身體使勁將門撞開,裡面四個護士對著他又哭又喊,沒有他要找的那個女人。他就安慰她們,他不會殺她們的。可她們只知道哭喊,根本就不理會他在說些什麼。王立強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退了出來。接著他走*朧質跏遙�質跏依鐧*醫生護士早就逃跑了。他看到了兩張手術檯上躺著兩個男孩,認出了是那個女人的兒子,他們血肉模糊,已經死去了。他非常不安地看著這兩個男孩,沒想到最後死去的竟是他們。他從手術室裡退了出去,兩個男孩的死,使他無意再去尋找那個女人了。他緩慢地走出醫院,在門口站了一會,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到該回家了,隨即他對自己說:
“算了。”不一會,他發現自己已被包圍了,他就將身體靠在一根木頭電線杆上,他聽到政委向他喊叫:
“王立強,放下武器,要麼你就死路一條。”
王立強對他說:“政委,等老林回來了,請轉告他,我對不起他,我不是有意要殺他兒子的。”政委可顧不上這些,他仍然喊:
“快放下武器,要麼你就死路一條啦。”
王立強苦澀地回答:“政委,我已經死路一條了。”
和我共同生活了五年,像真正的父親那樣疼愛過我,打罵過我的王立強,在他臨死的時刻,突然感到剛才受傷的手腕疼痛難忍,他就從口袋裡拿出了手帕,細心地包紮起來,包紮完後才發現這沒有什麼意義,他自言自語道:
“我包它幹嗎?”他對著自己的手腕苦笑了一下,然後拉響了手榴彈。他身後的木頭電線杆也被炸斷了,燈光明亮的醫院,頓時一片黑暗。王立強一心想炸死的那個女人,實際上只是被炸破一些皮肉。王立強自殺的當天下午,她就出院了,這個驚魂未定的女人出院時哭哭啼啼。沒過多久,她就恢復了昔日自得的神態,半年以後當她再度從醫院走出來時簡直有些趾高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