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遠了,才發現手心裡全是冷汗。幾步回到自己的住處,關上房門,將身體緊緊倚在門上,胸口不住起伏。過了半天,才漸漸冷靜下來,暗自忖道:他現在只怕已對我起疑,這裡我再不能久留。回身從床下拿出一個木質的梳妝盒,看看上面的鎖匙完好,方才鬆了口氣,從頭上拔下一隻髮簪,向那鎖眼中輕輕一捅,只聽“吧嗒”一聲輕響,那箱蓋無聲無息的彈了開來,裡面竟是滿滿一箱的書信。所有的書信都是一個筆體,所有的落款,都是一個蕭字。
數了數,一共是四十二封書信,最後一封的落款是申酉三月初五,正是三天之前。杜青蛾握著這頁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薄紙,又將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青蛾吾妹,見字如面。自西子湖畔相別,已有半載。雖書信不斷,相思之苦不減分毫,反之日滋夜長,難以自持,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唯盼與妹相聚,排除萬難,共結連理。我欲北上尋妹,今日已到濟南,若妹亦有意,三月廿二,白雲寺內相會。 蕭。
杜青蛾將信貼在胸口,美目之中閃過一絲堅毅,回身將這些書信理好,將屋內的火盆子里加了幾塊炭火,眼見那火苗竄起,將那些書稿攥在手中,舉在火盆上方,停了片刻,終於還是將手一鬆,片片紙箋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捲入了竄起的火舌之中,火焰登時騰起了一尺來高,霎時化為了片片灰燼。杜青蛾慢慢坐在椅上,愣愣盯著那吞吐的火焰,火光映在她的臉上,亦是忽明忽暗。
夜很深了,每一條甬道里都有陰冷的風迴旋而過,卻永遠看不見月亮和星星。在這幽深的地宮之中,是永遠也看不到月亮的,只有那一盞盞巨大的銅燈,仍舊發著幽幽點點的光。
落花臺,在這幽暗的燈光之下愈加顯得空曠寂寥,四周的青蘿樹黑黑沉沉,隨著嗖嗖而過的陰風發出“咻咻”的聲響。傳言這些青蘿樹都是以人血澆灌,所以一年四季皆能開出花朵,只是樹下所集聚的陰氣也是愈來愈重,以致於一到月黑風高的夜晚,落花臺周圍便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氣。
“嗒,嗒,嗒”,就在這陰森森的落花臺上,忽然傳來腳步聲音,雖然很輕,但內行的人一聽便知,這個走路的人腳步凝滯,絲毫不會武功。這個人身形纖細,黑暗之中也辨不清穿著甚麼顏色的衣衫,只是一步一步登上了落花臺,向那片青蘿樹走去。
一陣風吹過,有花瓣簌簌落下,沾在那人的頭髮之上。在這黑漆漆的樹叢當中,只有一棵樹也是黑漆漆的,上面沒有一朵花,看起來比別的樹都要高些。那人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這棵樹跟前,仰頭看去,只見一片枝枝椏椏連成一片,甚麼都看不見。
不知是什麼東西“嘎”的叫了一聲,那人身子微微一抖,再不猶豫,繞著那棵青蘿樹轉了一圈,然後後退三步,又向西南方走了六步,迴轉身來,正對著那樹直直的走上前來,以手在那樹幹中央劃了一個“火”字,只聽“咯吱”聲響,那完完整整的樹幹竟有一側慢慢翹了起來,那人用手在那縫裡一摳,用盡全身力氣向旁掰去,寂靜的地宮,響起了一陣輕微的“嘎嘎”聲,雖然聲音細弱,但在靜寂的地宮之中,卻顯得無比清晰。
那轉開的樹幹,赫然是一扇門。那人閃身進去,那木門便又“嘎嘎”的闔了起來。青蘿樹的枝條輕輕擺動,彷彿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今夜的天上有星星,北方初春,連星星都是那般高遠寒冷。覆著寒霜的土地,突然裂開了一條大縫,那縫隙越來越大,直至露出了一個圓圓的洞口。一隻人的手從洞裡伸了出來,接著是另一隻,緊緊攀住了那裂隙的邊緣,彷彿用了很大的力氣,一個人慢慢的從那地洞之中鑽了出來。那人坐在地上歇了片刻,用手推那地洞,直至那洞又變成了縫隙最後消失不見,才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將一個小小包袱挎在肩上,向著東南方向,提步欲行。
這一步還沒有落下,心中突然漫過一陣強烈的不安之感,一陣風貼著蒼涼的地面一拂而過,風過之處,亮如白晝。黑暗的天地間,出現了一條明亮的光帶,明暗相隔,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窈窕的人影就站在那光亮的盡頭,只看到一個背影,略帶沙啞的聲音隨風飄落,“杜姑娘,你這是要到哪去呢?”
杜青蛾不由自主抬起手來遮擋這突如其來的明亮,聽得那個聲音,收回腳步,將手緩緩拿下,訝然說道:“景小樓,怎會是你?”
景小樓輕輕一笑,轉過身,一步步走上前來,“怎麼,你很驚訝麼,不是我,那應該是誰,是你的蕭郎麼?”
杜青蛾身子一震,腳下不由退了半步,杏目圓睜,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