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絲毫的好奇心,他實在是想不通,那樣一個沒大沒小的制度裡頭,怎麼可能達成行之有效的政策呢?
“沈兄,在想什麼?”
聽到馮煦的問話,沈曾植下意識的說道,“若是人人說話,豈不是與人人都不說話一樣?”
“那倒未必。關鍵看商量什麼事。若商量的是利益,自然是越談越亂。若商量的是怎麼做事,反倒是集思廣益。”馮煦答道。
這話讓沈曾植有點茅塞頓開的感覺,他抬頭看著馮煦。卻聽馮煦繼續說道:“就跟咱們這次商量怎麼與王士珍協商,怎麼出的錯,為什麼會錯,怎麼做才是正確的。這一商量就有了結果。若是這事最終能辦成,陳文青拿著全部記錄的內容回到他們的黨委會上與其他人一討論,眾人還能繼續查缺補漏。更能反思其中不足之處。他們不僅是辦事,更是學習。”
沈曾植愣了一陣才答道:“馮兄說的是。”
說完這些,沈曾植本想不再言語,卻終究沒忍住,他嘆道:“我一直奇怪,我也見過些作亂之人。看史書上,作亂之人古今並沒什麼分別。皆是幾個匪首,或趁天災,或趁民變,就算是能振臂一呼有人相應,也不過是裹挾些百姓。而且這匪首平素裡也都有些名聲,斷不至於從未聽聞。而人民黨之起事,竟是突然一群籍籍無名的小輩並肩而出。看他們現在治理地方的能耐,起事之前早就該有些名聲,甚至宣告赫赫也不稀奇。現在看,這些人竟然是邊作亂,邊學習。這可真的是聞所未聞。”
馮煦聽完,忍不住笑道:“那隻能說嚴幾道教出了個好學生啊。”
沈曾植被這話逗樂了,“那嚴幾道在北洋水師學堂當總教習,學生可更多。卻沒見教出如此出類拔萃的。否則的話”說到這裡,他覺得提及甲午海戰的失利那就是背後說人壞話,沈曾植立刻閉口。
馮煦本來也是開玩笑,聽沈曾植有點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他接過話頭,“沈兄,現在你應當看得出,這些年輕人雖然頗具才華,卻畢竟是年輕。任由他們幹起來,定然會幹出很多出格的事。我當時之所以決定出來做些事,其實是嚴幾道求過我,讓我出點力。在這些年輕人妄為之時,總得有人出來說他們吧。但現在看來,陳克雖然年輕,有時候辦事也完全不靠譜。卻是個肯聽正言肯走正道之人。沈兄學識更勝於我,何不一起出來做些事?”
“就人民黨對地主士紳的兇狠手段,我實在是不能出來做事。”沈曾植嘆道。
馮煦聽了這話也很是無語。人民黨對待地主士紳的兇狠,從人民黨生存發展的道理上來說,的確講得通。而且實際執行之後,無數百姓們也的確活過了水災。然而這卻並不是馮煦肯出來辦事的原因。沈曾植被稱為大儒,世人盛讚其學問出眾。馮煦同樣被稱為江南才子,學問並不比沈曾植差到哪裡去。
他初時不肯出來,因為了解了人民黨對地方士紳的殘酷打壓之後,馮煦認為人民黨定然不會長久。地主士紳未必是什麼好人,特別是在安徽這個比較貧困的地方,有圍子的地主士紳都是地方上的惡霸。馮煦當過鳳陽府的官,對圍子裡頭的地主們瞭解的很。但這些地主惡霸,好歹能夠維持一下地方上秩序。若是一地沒了人維持秩序,往往比有地主惡霸維持糟糕秩序的時候要更加糟糕。在這點上,有著豐富地方從政經驗的馮煦是很清楚的。
正因為清楚這點,馮煦對人民黨在秩序建立方面格外在意。調查研究之後,馮煦真的是大吃一驚。對於秩序的理解程度,馮煦竟然找不出滿清朝廷裡頭有人能與之相比的。在摧毀之前,陳克已經非常清楚該怎麼重建。而且陳克周圍還有一群受過教育的青年,不僅是有這些青年,陳克始終致力於對人民黨部下的教育。為了能夠弄到教育人力,陳克甚至敢搶安慶的女學生們到根據地當老師。
在陳克的努力下,舊有的社會秩序維護者固然被消滅,但是新的社會秩序維護者卻立刻跟上了趟。這些新上來的人雖然年輕而且缺乏經驗。人民黨卻透過建立新制度的模式,不是靠出類拔萃的官員來治理地方,而是組織起“邊工作,邊學習。以工作促學習,以學習推進工作”的黨組織模式。這個新生的組織年輕有朝氣,能力方面距離完美無缺自然差的遠,但比起被打倒的那些地主惡霸卻是勝過不少。馮煦原本以為“天下大亂”的局面根本就沒有發生,甚至很有可能根本不會發生。
這才是馮煦肯出來辦事的真正原因。作為一名有著起碼良心的官員兼學者,馮煦認為自己有義務為中國辦點事。雖然他已經完全不可能讓滿清有絲毫起色,但是面對這些有著無限可能性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