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都已經說過了。望山,你覺得人有高低貴賤之分麼?”
“這,老師,我覺得有。”
“你和文青的不同就在於,文青不信人有高低貴賤之分。他是真的相信勞動創造人本身。若是做不了正確的事情,那只是勞動的不夠。我知道你為什麼不信,因為真的有那麼一些人,他們其實不愛勞動的,也真的不想去相信勞動創造一切。他們想要的是不幹活,不勞動。而這天下,看似的確有那麼一些人,不幹活,不勞動,卻坐享榮華富貴。捫心自問,大家都想坐這個位置,都想不勞而獲。以前滿清關起門來自己這麼幹,已經鬧得天下大亂。而外國人肯勞動,能勞動,會勞動。結果人家不遠萬里的打過來,把咱們中華禍害成這般樣子。文青給你說的清楚,外國人禍害中華那是一碼事,咱們自己勞動不如外國人那又是另外一碼事。望山,以前你知道不勞而獲不對,可等你有機會的時候,你也還是希望自己能夠不勞而獲。文青就是怕辛辛苦苦的革命搞起了,死了這麼多人,打了這麼多仗,結果推翻了一群不勞而獲的,卻又如同輪流坐莊一樣,再上來一批不勞而獲的。那這革命中死的人這些人豈不是白死了。他寫信告訴你的始終就是這麼一碼事。”
儘管沒到冬天,尚遠的臉色如同在寒夜中佇立過一樣變得慘白。但是李鴻啟的話並沒有到此終結。“望山,你覺得自己是愚不可及的人麼?”
尚遠原本想順著老師的意思說自己知道自己愚不可及,不過他明白的知道自己若是這麼說其實是在說瞎話,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老師也會清楚的知道這是謊言,遲疑了一下,他才答道:“這,我覺得不是。”
李鴻啟微微點點頭,“我看文青也說過,一件事若有一百個環節,只要有一個環節沒做到,那整件事定然面目全非。光從頭到位知道這一百個環節到底是什麼,就艱難無比。而且知道這些環節之後,親自去嘗試著幹了,定然會發現自己蠢的不可救藥。這一百個環節,自己能幹的就沒幾個。常人做事則完全不同,大家總是浮光掠影的一看,找到幾個自己能做的環節,便自以為是,認為若是別人能把其餘的九十幾個環節給配上,他就能做出無人能及的功業來。只看到自己能做的,看不到自己做不到的,這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自打革命以來,就從來沒人這麼痛批過尚遠。但是尚遠此時反倒開始恢復了常態,神色態度也漸漸恢復的與平常一樣。
李鴻啟跟沒看到一樣,繼續談了下去,“文青的書我看了些,談及人的生物性和社會性方面的確是真知灼見。生物性方面就是以自我為主,社會性則是以社會關係為主。所以文青狠批低階趣味,低階趣味就是在社會里頭生物性沒有被改造完畢。以自我為中心,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生怕自己的優越性別人看不到,生怕自己的社會價值被別人低估了。可真的能幹什麼,你自己清楚的很。你若是連自己都騙了,那也不打緊。只要事情真的幹起來,騙不了別人的。所以我看文青信裡頭就只說了一件事,要你們人民黨的同志改造自己,老老實實當個勞動者。我覺得這說的沒錯,所以我實在是不知道你到底困惑在哪裡。”
“老師,我覺得我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可是我總感覺有地方與文青不一樣。讓我說有什麼不同,我怎麼都說不出來。這就是我困惑的地方。”尚遠看向李鴻啟先生的目光又熱切又焦急。
“望山,這是我小看了你,原來你已經能明白到這等地步了。”李鴻啟先生忍不住笑起來,“那是因為文青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該做的。而你所做的事情,都是你想做的。”
對老師的這個說法,尚遠覺得不能接受,“老師,為何我感覺恰恰相反呢?”
“那因為你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你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是個聖人。你太愛給自己做個評價了。”李鴻啟冷笑著說完,又指著尚遠說道,“小人哉,望山也!”
給了這麼個不明就裡的評價之後,李鴻啟就把尚遠給攆出去了。
第二天的議會討論延續了昨天的風格,一群議員表面上完全不管遊戲規則制定,而是雲山霧罩的從古至今,從南到北的一通發言。文人說話都是這個熊樣,從不同時空,不同背景,不同方式的事情中強行總結出個“道理”,然後以“道理維護者”的身份自居。其實說一千道一萬,其他各省代表都在反對議會一人一票制。
尚遠滿腦子想的都是老師昨天說的話,也是雲山霧罩的不明就裡。也不知道是想的太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到了最後,尚遠竟然想不起來老師到底說了什麼。當天晚上尚遠再次去老師那裡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