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討好我。”嚴復一擺方才讓于右任不敢說話的那種神態,輕鬆的答道。
“哦,你這等大人物,他自然要討好。”馬先生自己沏了茶,給兩人分別倒上。
“我見了此人,路上倒想起三國演義了。曹操評價袁紹,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這陳克不過二十五歲,倒有些英雄的樣子。”評價完,嚴復把今天的事情詳細給馬相伯先生講了。馬先生對這等勾心鬥角的事情素來沒有什麼興趣,聽得倒不甚在意。
等嚴復說完,他淡淡的問道:“那幾道準備對待這位陳文青呢?”
“相伯先生,你上次見我時說道,你覺得這陳克必然禍亂天下。這是為何?”
馬相伯先生思索了片刻,才說道:“他那書裡面有一冊,講的是社會制度變更,直指當前的弊端,而且說得隱晦,絕不提革命二字。但只要信了他的書,那勢必要推翻朝廷為止的。我聽過不少革命黨的說法,雖然也是愛國,但是按他們說的想開去,總能看到他們私心極重。陳克的書雖然是一家之言,但是用來解讀中國古今之事,卻也言之成理,毫無破綻。最重要的是,竟然毫無私心。且不說以後,光是現在,學生們已經討論的沸沸揚揚。不少人已經開始討該如何論推翻朝廷。推翻朝廷之後該建立一個什麼樣的工業國。哎”
嚴復點了點頭,“那陳克知道進退,不貪圖小利,學識頗佳,氣度也相當不一般。不過若是太平年間,就算是寫了此書,他也未必能如何。可當今天下亂象已成,陳克寫此書之心,昭然若揭,連他父母都不敢讓陳克自報家門。而且我看他現在那裡聚集了不少青年。等這些人學會了陳克的書,絕對不會和朝廷善罷甘休。哼哼,那陳克想做什麼,不用再說了。”
聽嚴復語氣不善,馬相伯先生有些擔心的問:“幾道,你不會是想去”
“庚子之變,還有朝廷誅殺那六人,已經是倒行逆施。我絕不會去告密。陳克此人著書立說,聚集眾人,只要讓他據有土地,立刻就是大亂。不過相伯先生,我已經決定,收陳克當弟子。我收他當弟子,不是為我自己。一來我倒想助他一臂之力,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麼。而且陳克現在有求於我,總要聽我些管束。二來,若他真成了氣候,今後天下必有些緊要關頭,到了那時,無論如何我都要說些什麼。以他老師的身分,想來陳克總會聽進去一二。”
收陳克當弟子的說法,是馬相伯先生先提出的。卻沒有想到嚴復這麼快就下了決心,馬相伯先生有些不解。“收他當弟子之事,可以徐徐圖之,幾道倒不必著急。”
嚴復微微搖搖頭,“陳克此人倒像是劉備,看著寬仁厚義,卻乃世之梟雄,絕不肯屈居他人之下。若是他人,有相伯先生相約,無論如何都會自己靠上來。但是那陳克對此不屑一顧。話雖然說得客氣,卻不肯絲毫去借相伯先生的名頭。我若是徐徐圖之,陳克必不肯投到我門下。若是用了別的法子,陳克那人甚是精明,未必會入了別人的轂中。而且我其實也不懂怎麼玩弄這些小伎倆。索性光明正大的要他做弟子。陳克現在有求於我,定然不會拒絕。”
馬先生見嚴復說得乾脆,知道他已經下了決心,倒有些擔心起嚴復來,他長嘆一聲,“這倒是我連累了幾道。”
“相伯先生言重了。就陳克今日的言行,還不足以當我的弟子。往後些日子,我會經常到他那裡去看看。若他真的是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之輩,我才會收他當弟子。若他也僅僅是色取仁而行違之徒,那收他當弟子之事,不必再提。”
馬相伯先生精通國學,他知道嚴復提出的條件居然是孔子論顯達君子的標準。嚴復在北洋水師學堂從總教習,也就是教務長做起。一直做到北洋水師學堂的校長。對待學生十分嚴格。他今日既然這樣決定,就絕不會對陳克鬆懈查考。聖人論顯達君子也不過如此要求,馬相伯倒覺得陳克未必能夠透過嚴復的考察。倒有些放下心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復旦公學的事情,嚴復才起身告辭。
走在路上,嚴復卻覺得有些心虛,有些話他怕馬相伯先生擔心,就沒敢說太多。嚴復從南洋水師做起,為國效力的道路上歷經磨難,有過很多失敗以及銘心刻骨的痛苦回憶。
特別甲午戰爭北洋水師的覆滅,嚴復差點有了自殺的念頭。後來他才做了《天演論》一書。庚子年八國聯軍入侵天津。6月17日凌晨,侵略軍攻陷了大沽口炮臺,接著將大批人馬開進了天津。27日早晨,以俄軍為主的一支部隊,傾瀉無數炮彈,建立於1868年的天津機器局隨之成為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