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救我性命,多謝!”
“起來吧,不必如此。”
“救我性命,就是主人。沙陀漢子為主人殺頭也行!”鍾馗一邊用生硬的漢語說著,一邊在自己脖子裡比了個殺頭的手勢。他模樣可笑,眼中神色卻真誠熱切。
“哈,我不是你的主人,也無須你為我殺頭,只要回答兩個問題:那天是誰挑唆你上隨意樓鬧事的?”
此言一出,鍾馗既驚且愧:“真是神人,全都知道。是女人,說酒樓有妖人,還給我銀子”
“什麼樣的女人?”
“年輕,模樣好看,”他一面回憶一面比劃,“綠衣裳”
“明白了。再有一事:昨夜你昏倒之前,是否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或者,聽見什麼特別的聲音?”
“特別?”大漢撓了撓頭,突然眼前一亮,“聲音是聲音!”
“聲音?”
“對,琴聲!有人彈琴。”
彷彿一道光,尉遲方心中倏地一亮,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對了,崔將軍出事那日,城上也有人說聽到琴聲還有亂葬崗那夜”
“嗯。走吧。”
“走?到哪裡去?”
“最初之地,也是最終之地。”轉過頭來,青衫男子笑容明朗如旭日初昇,“從我而始者,必由我而終。”
雪仍未融化,表面因陽光照射和行人踐踏變得堅牢,蒙上一層較硬的薄冰,踩上去發出輕微咔噠聲響。一路向西南走去,直到出了開遠門,尉遲方才發現他們正沿著前日的路徑行進。相同的路程,相同的二人,心情卻迥然不同。那日是惶惑中夾雜疑慮,今天卻帶著些微興奮。此刻尉遲方已對李淳風之能深信不疑,似乎只要有此人在,再大的難題都可迎刃而解。
未及安葬的流民屍體用蘆蓆卷著,凌亂地橫在地上,有一些軀幹被雪掩埋了半截,另一些則因為風吹或野獸的活動被掀開,露出青紫色的精光身體。空氣中瀰漫著死亡氣味,一幅地獄景象。
“看。”雪地上數條淺淺的印痕交錯,看上去像是車輪印轍。
“這是運送屍體的馬車?”
“對。可記得那一夜,馬車和人都神秘消失的情景?”
“當然記得。”視線所及,那車輪印正通往廢棄城牆。尉遲方突然想到那日在城樓上聽到的話:“對了,守城士兵都說,這一帶鬧鬼,屍體經常無故丟失,還能聽到鬼砌牆的聲音,難道”
“既然不是鬼怪作祟,那就必定另有機關。跟我來。”
順著車轍印痕,一直來到斷壁頹垣之前,一棵枯樹擋住了兩人去路,輪印便在這樹前消失了。李淳風停下腳步,四下望了望。
“機關佈局,看起來雜亂無章,卻隱含九宮之理。此處地勢最高,正是離火乾位,想必就在這裡。尉遲刀法如何?”
雖不知他為何這樣問,校尉還是慎重答道:“得叔父指教,練過十數年,校場比試未有敗績。”
“甚好,有勞了。”
聽他如此說,校尉已知有險,連忙抽出腰間寶刀。他是武將世家,此刻寶刀在手,心隨意動,淵停嶽峙,自然凜凜生威,真有萬夫莫敵之概。然而四顧之下,莫說敵人,連個小小麻雀也看不到,未免可惜了架勢。
“將這棵枯樹砍倒。”李淳風鄭重地指著樹道。
尉遲方聞聽此言,稍有意外,但仍依言舉刀,沉腰側轉,凝神聚氣。刀鋒隨著身體的轉動畫出半圓,耳旁只聽金風颯颯,有如狂飆驟至,喀地一響,枯樹斷成兩截,樹冠轟然倒下,一股白煙隨即從中躥升起來,迅速瀰漫。煙霧入鼻,尉遲突然覺得頭腦微微暈眩。李淳風敏捷地拉住他向後退了兩步,與此同時,塞給他一粒藥丸。尉遲不假思索將藥丸送入口中,苦中略帶辛辣的味道令精神一振。二人伸袖驅散煙霧,勉強能夠看見周圍景象:樹根之下隱隱顯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依稀可見其下長長的甬道和梯級。
“大有乾坤啊”酒肆主人冷靜地說著,一面俯身察看洞口內的狀況。突然回頭,他向尉遲方一笑:“倘若害怕,此時回頭,還來得及。”
“什麼話!”尉遲方不悅道,“到了這地步,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豈有回頭的道理?!”說著便要提刀便行,卻被李淳風不動聲色地拉住了。
“噯,莫擋路。”青衫一拂,李淳風搶先走入洞口之中。
入口狹窄,天光只照亮了幾級臺階,其餘部分便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李淳風自懷中取出一樣小玩意,迎風一晃,立刻便有火光於手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