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一旁的主祭官王君廓。隨著他的話,兩名身穿大紅衣袍的男女從左右二側踏上高臺,盤膝坐在蒲團上。臉上均帶著青銅製成的雨神面具,看不清面貌,正是自願充當活祭的一男一女,劉全和李蘅。臺下議論聲更大,有搖頭嘆息的,有頂禮膜拜的,絕大多數人卻只是好奇於接下來的熱鬧。
鐘磬再響,一名相貌伶俐的錦衣道童上前,捧著一隻銀盤,恭恭敬敬地向天再拜。盤中有一張薄薄的黃絹,是李世民親筆所寫,祭告天地之文。等他拜畢,來到許真人之前跪下。道人口中默唸,驀地拂塵一甩,一道火光直奔盤中御筆祭文而去,瞬間將那黃絹化成灰燼。臺下一片嘖嘖稱奇之聲,都說真人法力高深。道童將銀盤捧下,須臾取了無根淨水來,把絹灰化入其中,分為兩碗,端到蒲團上的兩人前。男子毫不猶豫,一口氣將水飲盡,那女子卻只是端坐在那裡,紋絲不動,一雙手籠入袖中,也不曾拿出來。
道人也有些詫異,睜開了眼。王君廓皺了皺眉,剛要走過去,卻聽臺下有人大叫:“停下!快些停下!”
來人騎在一匹快馬之上,衝進場中。那馬來得疾速,臺下眾人紛紛閃避,很快便讓出一條路來。守在臺下的兵丁想要攔阻,卻見他身著軍官服色,手中捧著一道聖諭,大聲喝道:“聖上有詔,暫停祭祀!”
這下全場譁然。來人從容下馬,登上高臺,躬身將聖旨交到了王君廓手中。此人身形健碩,英姿煥然,正是勳衛府校尉尉遲方。
“要朕下旨,停了祭祀?”大殿之上,帝王正注視著階下青衫男子,目光中看不出喜怒之色:“為何?”
“天時有常,天行有道;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凡事當順勢而為,不可勉強。”
隨黃門陛見的李淳風侃侃而談,一旁的太史令傅仁均卻忍不住了:“大膽!你是說我天要亡我大唐嗎?”
“錯了。我朝文修武治,自當承天之佑。聖上英明神武,上天又豈會不恤民意?因此眼前之難只是一時,只要順應天意,自然逢凶化吉,須臾可解。”
“須臾可解?”裴寂不禁冷笑,“三月未雨,天下大旱,顆粒無收。這樣的局面,叫什麼須臾可解?當真是年輕狂妄,只知大言欺世!”
李淳風卻也不惱,微微一笑,道:“草民既然敢說可解,那就自然解得。只要將祭祀取消,今日午時以後,申時之前,必有雨水下降,連綿十日不絕。”
頓時大殿上訝聲一片。李世民沉吟未語,卻見馬周站了出來,躬身道:“臣與李淳風乃是舊識,願以身家性命為他作保。日前長安城中瘟疫之難,便是李兄一力排解。此人胸羅廣博,絕非大言欺世之輩,還請聖上明察。”
這一來驚訝之聲更盛,眾人目光都集中在眼前低眉斂目的布衣青年身上。低首沉思片刻,李世民決然道:“傳旨,停了祭祀。”
“聖上,不可啊!”傅仁均慌忙奏道:“這祭祀的時辰,是許真人親自推算出來的,錯過了時刻便不能上達天庭。這李淳風不過一介凡夫,怎能洞察天機?信他之言,只怕悔之晚矣!”
雙眉一揚,李淳風眼中鋒芒再現,如利劍之出:“傅大人,李某別無長物,只此一身,便以此身擔保:倘若今日無雨,那就以我之命,代祭天庭。”
宮門之外,尉遲方正在不停踱步。眼看太陽越來越高,很快就要接近祭祀的巳時,心中更是如同油煎一樣,過一會兒便伸長了脖子向殿內望去,卻什麼也看不見。正在七上八下之際,突然見到酒肆主人同一名黃門匆匆而來,頓時跳了起來,飛奔過去。
“李兄!”
“來不及細說了,聖諭在此,拿去救人吧。”李淳風將黃門手中託著的聖旨交給尉遲方。一見之下,校尉心中狂喜,鄭重接過,點頭道:“好!”
一人一騎揚塵飛馳而去。身後青衫男子輕籲一口氣,負起雙手,神情自若,目光停留在沒有一絲雲影的高天之上。
“這這怎會如此?!”王君廓瞠目結舌地看著那詔書,“祭祀之事,明明是皇帝親自下令啊!”
“卑職只是奉命傳旨,至於聖上心意為何更改,大人可親自詢問。”尉遲方手按刀柄,回答得不卑不亢。就在這時,那頭突然傳來沉重的一聲,臺下一片驚呼,轉頭去看,卻是劉全倒在了蒲團之上,滾了兩滾,便不動了。面具掉落下來,露出一張死白麵孔,雙目大睜,滿是臨死之前的痛苦猙獰,七竅中緩緩滲出黑色血液。尉遲方大吃一驚,這才知道那符水中事先已混入了毒藥。
臺下立刻騷動起來。多數人起先不過抱著看熱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