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淑珍在那陣刺耳的笑聲中終於捕捉到他們留下自己的另外一層目的,她說張家兄弟把她當成了引劉天民上鉤的魚餌,還說張家兄弟堅信劉天民早晚有一天會來接她。
高文這個時候打斷了吳淑珍細緻入微的陳述,問道:“當時,全國已經解放了,即便是沿街乞討,也不會把您餓死,可您為什麼甘願在張家忍受那份屈辱呢?”
吳淑珍輕描淡寫地說:“我留下來,就還有一線希望見到天民,可如果我走了,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
是劉天民在西城出現的這個不確定的資訊,堅定了吳淑珍留在張家的決心。另外,她想透過此舉去賭自己在劉天民心裡,是否還是他的母親,而不是一副行屍走肉;去賭長大以後的劉天民,可能會理解自己過往所做出的那些導致他們母子關係出現裂痕的選擇和決定、理解自己當初眼見他被張家人欺負卻只能忍氣吞聲的種種無奈
“我當時早就想好了,若是真等到了天民,可他卻不認我,我就去買一包老鼠藥放在張家的飯鍋裡,跟那幾個小畜生同歸於盡,反正我是一無所有了,活著還有啥意思呢?”
“可事情並沒有向最壞的方向發展,你終於還是等來了劉天民,他還帶你離開了西城,對嗎?”
吳淑珍的臉忽然緊繃起來。她說劉天民真的在西城出現已經是一年半以後了。吳淑珍自嘲做了一年半的畜生,但她卻不願對這500多個日日夜夜的生活細節作出具體陳述。這樣反而更加說明,張家兄弟的喪心病狂。
劉天民是在那年冬天的一個清晨,突然出現在吳淑珍的面前的。
她當時剛剛為青花倒完尿盆,在那不堪回首的一年半時間裡,吳淑珍每天繁重的家務正是從那個騷氣沖天的尿盆開始的。吳淑珍穿著一雙腳跟外露的帆布鞋,在鋪著一層清雪的院子裡,站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的意識從一片毫無意義的虛空裡脫離出來。她俯身抓雪捂在臉上,直到融化的雪水順著手腕流進她的袖口才鬆開,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感覺就像過年一樣。
“你怎麼還沒死?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吳淑珍說這是劉天民再見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可她卻全然忘記了去理解字面背後的恨意,完全沉浸在劉天民在時隔幾年後,終於肯跟她說話的喜悅之中。
“你不來,娘怎麼捨得死呢?”吳淑珍嚶嚶地哭出聲來,體內莫名的熱量散去後,她的身體開始在刺骨的晨風中發抖。
“穿上吧!穿上它你就不冷了!”劉天民將棉衣棉鞋丟給吳淑珍,然後撿起青花的尿盆,狠狠地向張家兄弟的睡房裡扔去。
尿盆砸碎玻璃,正好砸在還在熟睡的張家老大的腦袋上。
張家老大一激靈爬起來,大罵道:“日你媽!是誰?”緊接著聽見老二老三的聲音:“一定是吳淑珍,一定是這個老不死使的壞”
“呀!那不是劉天民嗎?”青花張牙舞爪地驚叫道:“你們三個還不趕快起來,劉天民報仇來了!劉天民報仇來了!你們要小心他的殺豬刀!你們最好去外面打!”
張家兄弟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褲跑到外面。吳淑珍穿著嶄新的棉衣、棉鞋擋在劉天民的身前道:“你們要打就打我吧!別打天民!”
吳淑珍捨身護子的舉動在張家兄弟眼裡顯得格外滑稽,劉天民的一張臉在張家兄弟的笑聲中漲得通紅。
他一把拽開吳淑珍怒斥道:“死開!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少管我的事!”然後他走到張家兄弟的身前,點燃一支菸放進張家老大的嘴裡,“我求你放了她!”
張家兄弟反倒被劉天民看似討好實際上暗含挑釁的舉動給矇住了,張家老大更是在劉天民的眼神和氣定神閒的狀態中聞到了一絲江湖氣。
張家老大抓起劉天民的手掌,將香菸在他的手掌心狠狠地碾滅才說:“你求我?你憑什麼求我?我們之間還有一筆賬沒算呢!”接著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了劉天民的鼻樑上。
劉天民打了個趔趄,剛剛站穩,臉上又吃了張家兄弟幾拳。吳淑珍說劉天民在張家兄弟的拳擊下始終沒有倒。劉天民的不還手讓張家老大幻想了無數次的打鬥場面變得索然無味。
“劉天民怎麼不還手?”青花問,“他的殺豬刀呢?”
“咱爹說的沒錯,劉天民的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們知道他為什麼不還手嗎?他這是在羞辱我們!我們再打他就是犯傻了!”張家老大指示青花,“你去屋裡把尿盆全端出來!”
青花心領神會,笑著進屋,沒過一會兒,就端著尿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