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出身河西,母家是個縣裡的小士族。據說她父親早逝,周氏自幼便跟隨母親掌家,甚至與佃農打交道。許是這個緣故,周氏有時說話大膽,帶有些鄉間小戶的粗俗。但她頗懂得討喜,又持家勤快,時而逗趣戲謔,很得長輩歡心。
才見禮,她率先走上前來,一把拉過我的手,又看看魏郯,笑道:“大堂兄可算是回來了,我等聽說大堂兄特地去淮南接堂嫂,可真羨慕得緊。”
魏賢的妻子朱氏和魏綱的妻子毛氏文靜些,站在周氏身後看著我們,掩袖笑起來。
我訕然,忙道:“三位妯娌不知,那時梁充攻淮陽,夫君乃為戰事而往。碰巧妾與四叔都在一處,這才順道接回。”
魏郯不同我一起解釋,卻看著周氏,唇角一彎:“弟婦若當初與阿嫤一起去,我定讓仲茂也跟著去淮陽。”
周氏臉紅,嗔道:“大堂兄又來胡扯,妾說的可是堂嫂。”
眾人又笑一陣,相見禮畢,往宅中而去。
郭夫人正在堂上,魏嫆陪在一旁。見得我們入內,魏嫆走過來行禮,吳夫人坐在榻上,亦露出笑容。
各自見禮之後,郭夫人讓魏安上前,將他看了看,嘆氣道:“你不言不語就離家,可知家人為尋你,幾乎將雍州翻了個遍?若非長嫂傳信,老婦幾乎要派人去報知丞相。你父兄征戰在外,家中安寧方可後顧無憂,你若有閃失,老婦如何與丞相交代?將來下了黃泉,更無臉見你生母”她說著,聲音顫抖,低頭拭起淚來。
魏安的臉紅紅的,抬頭看向魏郯。
魏郯給他一個眼色,魏安上前,向郭夫人下拜:“兒子任性,實乃不肖。此事必無下回,乞母親原諒。”說罷,頓了頓,補充道,“安願領責罰。”
這道歉簡短,也不聲情並茂。可是從魏安的嘴裡出來,已經頗見幾分誠意。
郭夫人看著他,又低頭拭了拭眼睛,收住淚。
“責罰什麼。”她嘆口氣,“打下去,疼的還不是母親的心。”
周氏在一旁看著,見狀勸解道:“夫人前些日子擔心四叔,總寢食不安;如今四叔平安回來了,夫人還說這些傷心的做甚。大堂兄、長嫂與四叔一路風塵,還未飲水用膳。”
郭夫人看看我和魏郯,神色緩和些許:“是我疏忽了。爾等一路辛苦,卻聽我這老婦埋怨。”
魏郯微笑:“母親哪裡話。”
郭夫人又看向我,道:“少夫人此番出行,不想諸事變故,我等在雍都聽聞,亦憂心不已。”
我答道:“姑氏牽掛,兒婦深愧。此行多虧眾軍士護衛,後又遇夫君來接,雖險,終是無虞。”
郭夫人頷首,嘆口氣:“如此甚好,亦多虧神明保佑。少夫人既回來,當往廟宮酬謝一番才是。”
我禮道:“敬諾。”
郭夫人命家人呈上膳食,入席時,向魏郯問起魏傕。
魏郯大致說了一下與譚熙的戰事,對郭夫人道:“我五日前在商州收到戰報,譚熙四子,如今僅餘次子譚堯據守遼東。父親在幽州整軍,欲入冬前將譚氏餘部伐盡。”
吳夫人頷首,幾位婦人則議論不已。
“妾聽聞,遼東可是極寒之地,那邊還未入冬,水就結冰了。”毛氏喜憂參半。
周氏道:“如今已是九月,若順利,大軍不久便可班師。”
“老天保佑。”朱氏念禱一聲。
用過膳食之後,魏郯和我告退,回到院子。
有僕人每日打掃,三個月不見,這裡依然整潔,不過,廡廊和牆角下添了一尺高的竹籬。
“栽花了?”魏郯也看到了,眉頭一揚。
“正是。”我笑笑,“是宮裡送來的。”
魏郯走到牆邊,看看竹籬裡的花。如今已是秋天,沒有花朵,只有綠葉青莖。
“虞美人?”魏郯看著,片刻,問我。
“正是。”我說,“夫君認得?”
魏郯沒有立刻回答,片刻,回頭道:“從前我母親種過。”
我頷首。
“入內吧。”魏郯道,朝屋裡走去。
回到家宅,我又開始要像從前那樣,每日侍奉姑氏丈夫,處理家事。
郭夫人待我仍如從前,家事方面也跟從前一樣,除了賬目人丁等掌權之事,別的雜事都通通給我。我知道其中道理,她分派來的事,從不推卻。雖然出門一趟回來,對這些宅中之事不免感到枯燥。但我深知此乃義務,仍盡心而為。
魏郯回到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