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興奮如同澆油竄起的烈火,“萬歲”山呼震耳欲聾。
程茂亦神色激昂,向天子再禮:“臣誓與陛下共生死!”
身後將士異口同聲。
鼓角鳴起,軍士們重新奔走,城頭的旗幟換成了天子的繡金紅旗。將官上前,請天子等城樓,天子從容不迫,未幾,卻將目光看向我。
我也看著他,定定立在原地。
“不知傅夫人可願意隨朕登樓?”他聲音緩緩。那雙眼睛依舊溫和,全無玩笑之意。
風吹著我的鬢髮,冰冷在全身蔓延。
“敬諾。”我淡淡道,邁步上前。
“阿嫤!”裴潛一把扯住我的袖子。
我將袖子抽回,看著他著急的眼睛,低低道:“那是我的女兒。”
天子看著我走過去,露出笑意,從內侍懷裡接過阿謐。
與長安的城牆比起來,雍都的城牆算不得高。可我登上去的時候,卻覺得磴道漫長無比。一級一級,上方的夜空似乎慢慢接近,城頭的火光映著天子肩頭露出的阿謐的臉。
“嗚”她望著我,不住地伸手,想讓我抱。見我不理會,她的嘴唇一癟,“哇”地哭了起來。
“小女稚幼,陛下還是交與妾吧。”我忍不住道。
“朕甚喜小女君。”天子沒有回頭,撫著阿謐的背,聲音悠然,“方才在宮中,小女君甚是乖巧。”
我知道此事並不簡單,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阿謐再哭,指甲深深地掐在手心。
城樓很快到了。熊熊的燭燎光將四周照得幾乎如同白晝,堞雉上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盾牌,弩兵分作幾排,輪次向城下放箭,城下雖喧譁,城上卻有條不紊,只有將官呼喝指揮的聲音,還有城下的箭矢砸在城樓瓦片上的破裂聲。
除此之外,城上還有十幾架魏安造的弩車。
它比我在淮陽是見過的似乎無多大區別,但似乎更好用,短短一瞬,已經射出五六箭,呼嘯的破空之聲如同索命的咒言。
程茂向天子稟報過城下戰況之後,未幾,匆匆離去。天子觀望在城下湧來的火把光照,毫無懼色,唇邊仍然帶著微笑。
“朕聞大司馬的細柳營以神箭見長,百步之內,破的不傷旁物。”天子道,“如今所見,確實非凡。”
我沒有答話,只看著他懷中的阿謐。
阿謐的哭聲已經不那麼響亮,眼睛卻仍望著我,似乎滿是委屈,淚汪汪的。
突然,一聲慘叫傳來,前方一名弩兵被流矢射中了頭,應聲倒下,血流如泉湧。旁人立刻將他抬走,後方又有人即刻補上。
“投石!躲開!”有人驚呼,話音未落,只聽“砰”一聲,一塊大石在我們右邊三四丈之處落下,軍士慌忙躲避,但還是傳來了慘叫之聲。
“陛下”內侍聲音慌張。
“陛下!”溫昉與幾名將官大步走來,神色緊張地一禮,“城樓危險,請陛下隨我等回宮!”
天子的神色卻不慌不忙:“朕與眾將士共進退。”
溫昉還要說話,天子出言打斷:“將軍不必再言,傅夫人誓與此城共存亡,朕亦然。”
溫昉望著天子,又看向我,神色不定。
“傅夫人將小女君託付與朕,共同觀戰。”天子道。
他離身後的女牆很近,我將目光從天子袍角下的錦履移開,看著溫昉,沒有否認。
溫昉向天子和我一禮:“陛下、夫人,保重!”說罷,對左右道:“護衛陛下!”
軍士們大聲答應。
“天子我我等共同守城!”守城的將官振臂高呼,朝軍士大吼,“弩機、投石車!何在?!”
“在!”許多人重新列陣到堞雉前。
一聲令下,整齊的機杼之聲,伴著破空的呼嘯,如同山石崩裂。箭矢和石塊,如同暴雨一般朝城牆前的大地傾瀉而下。
“他們喜歡這樣。”天子忽然開口道,聲音平靜。他望著前方,手輕輕握著阿謐的小手,“你說,若我現在對付的是大司馬,他們會選誰?”
我不答話。他的聲音很輕,在嘈雜的城樓上,只有我和他能聽見。
“丞相、梁玟、魏昭,還有你夫君。”天子卻繼續道,“朕從前常想,朕何德何能,讓這麼多人流血殘殺?”
“自從何逵生亂,天下權勢傾軋,無人得免。”我哀求道,“陛下,阿謐還是孩子。”
“聽說大司馬很是寵她。”天子似乎沒聽見,低頭看著阿謐,手指撫撫她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