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值連城的進貢之物,就這麼用在抓傷上,真是暴殄天物。
韶光垂眸,“還是奴婢自己來吧!”
楊諒沒鬆手,反而眼也不抬地朝著董青鈿道:“就你話多。閒得發慌就去殿外瞧瞧那些喜鵲,少一隻,本王唯你是問。”
董青鈿鼓起腮,嗔怪地一跺腳,嘟囔了一句“殿下欺負人”,連告退也沒有就轉身出了偏殿。臨走,也不忘吩咐其他伺候的婢子都退出去。
寬敞的殿內只剩下兩人,楊諒搖搖頭,輕笑道:“都是本王治下不嚴,把她給慣壞了!”
第六章 鵲踏枝(7)
塗完藥,他起身將藥瓶放在桌案上,然後拿著絹帕將手擦拭乾淨。
韶光整理著領口,溫然一笑,“她心直口快,卻不存半分他心。宮掖裡頭,再難有這般真性情。”
楊諒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有時間關心別人,還不如多想想自己。弄得這麼狼狽,看來內局也不是個能待的地方。本王以前就跟你說過,無論何時、何事,統統都有鳳明宮給你兜著。你得記著,這話並非說說而已。”
香露瓶子在掌心旋開一個優美的弧度,然後,很漂亮地放回到純銀鸞盒裡。芬芳藥香,餘味猶存。男子琉璃色的眸子,梨花澈月,眼底含有一絲難掩的憐惜跟呵護。
韶光含笑,“任何事?怕是奴婢果真惹了天大的禍,殿下早就避之不及了!”
“本王不怕你闖禍,只怕你闖了禍之後,不來找我!”
楊諒忽然斂了笑意,繃著臉,很認真地注視過來。
韶光笑了笑,低下頭,再沒有接話。
有些東西看似如初,內裡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自己依然是朝霞宮的掌事,如果閨閥並沒倒臺,或許,眼前的一切美好,會包含更多的真實。
可惜,她已不再是她。身份、地位、甚至是性情。
旁人只看得見高高在上的漢王是如何尊貴、如何優寵,她卻在那明澈的瞳仁裡看到更多的荒寂和涼薄。玩世不恭,恣意妄為——原本就是隻屬於天子家的特權,他可以無視尊卑,以顯示做主子的平易寬厚,她卻不能逾越身份。就像是宮裡的乾淨清澈,都藏匿著最深重的機心;就像這大殿高牆,看上去一派奢華綺麗,其實誰人能知?步步陷阱,處處殺機。
韶光不再逗留,踏出殿門,刺眼的光線撲面而來。
她抬手擋了一下,身後,沐浴在陽光下的男子正靠著門檻恣意朗笑,琉璃瞳仁,恍若含著一抹即將召回的明媚春天。
二
回到司寶房時,房裡已經鬧開了。宮婢們圍攏在一起,議論著晨曦時分尚宮局失職的事。
宮裡進了刺客,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更要命的是,在抓住之後又讓人給跑了。不僅是尚宮局的人,就連禁宮侍衛都一併受到牽連。首當其衝的是麟華宮,太后懿旨,命晉王在五日內將刺客捉拿歸案,戍衛們皆嚴陣以待,鉚足了勁兒要拿人。
可上哪兒拿呢?
逃了便是逃了,脫離了牢籠的鵲鳥難道會自投羅網?
當然,韶光是最後探望的人。私牢看守的奴婢卻死也不會說出來。墨玉腰牌是明光宮的專用,腰牌一出,不管是何人,不管是何事,經手的奴婢一律三緘其口。更何況,囚犯越獄,看守失職卻罪不至死,若是聽錯了,又說錯了皇后娘娘一手調教出來的人,誰敢多言?誰又知道,這裡面是不是太后的囑命,那犯人是不是故意給放走的——韶光對其間門道再清楚不過。
只是,那人竟然真的逃了。
看來尚宮局的防守,似乎已經不中用。
瓔珞坐在自己的屋院裡,擺弄著案上的綠釉翡翠插屏,身畔伺候的婢子名喚靈犀,原是流雲的近身侍婢,出落得乾淨漂亮。
“真是奇怪,尚宮局的看押那麼森嚴,一貫沒出過紕漏,怎麼就突然跑了呢?”靈犀側著頭,“姑娘,你說會不會是上面的人”
拈著銅箸的手一滯,瓔珞沒好氣地抬頭,“什麼上面的人,哪來那麼多上面的。倒是你,那晚是不是親眼看見她離開屋院的?”
靈犀是宮婢,也是眼線,守著西廂,眼睛卻望著東廂。隨時觀瞧,處處留心。
第六章 鵲踏枝(8)
“奴婢看到她出去後,好久都沒回來。”
瓔珞拿起金箔磨邊,“我看,尚宮局的失守,就是她的問題。”
她曾經深更半夜出現在內局的織錦堂,然後莫名其妙地被挾持、被牽連,在刺客意外逃獄的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