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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垂淚道:“老爺網開三面,慈悲為懷,赦了小人等死罪,恩同再造,小人等自是刻骨銘心,作牛作馬,報答不盡。本當恭敬不如從命,只因錢牟生性狠毒,最會記恨,對我們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我們躲過了今日,也逃不過明日,老爺饒了我們,我們也是避坑落井,早晚還是個死!”
狄公驚堂木一拍,厲聲喝道:“抬頭看看你們的縣令!仔細瞧瞧朝廷賦予本縣的這頂烏紗官帽!此時此刻,全國千百朝廷命宮正頭戴各式烏紗帽於大小公堂之上,為國執法,為民除奸。這烏紗帽乃國家堯天舜日、百姓安居樂業之本。此為我列祖列宗所循,上順天理,下合民情。我等炎黃子孫豈能數典忘祖,有違古訓!自古日不西出,水無倒流,錢牟可呈兇一時,又豈能霸道一世!他螳臂擋車,必將粉身碎骨!
“統統立起,解下鎖鏈!”
狄公這—番開導,鞭辟入裡,言簡意賅,方正等眾人自是淪肌浹髓。又見縣令如此信心百倍,早被折服,不能自已。狄公的四名親隨幹辦聽了這雋永之言,自知亦是開示他們。喬、馬二人好生羞愧,低頭無語。聽狄公命給案犯鬆綁,忙將七人鎖鏈開啟。
(淪肌浹髓:深深地浸入肌肉和骨髓。比喻感受深刻或受影響嚴重。)
狄公又對方正等眾人說道:“汝等人人含冤負屈,受錢牟之苦非淺,退堂後可將各自冤情報於陶甘和洪參軍二人,到時本縣欲對諸案—一審理。日下行中急務頗多,汝等須協力同心,助本縣一臂之力。你們六人即去兵庫,將兵刃成衣擦洗乾淨,本縣的親隨幹辦喬泰和馬榮隨之便去教習你們操練。方正之女可去內宅侍候上下,聽從管家差遣。
“退堂!”
狄公一拍驚堂木,起立離座,走回內衙。
狄公換了一件便裝,頓覺舒服許多。正欲翻閱公文,方正來到,施禮畢,恭敬說道:“啟稟老爺,山中尚有三十餘眾,亦多為錢牟所逼,才棄家落草,現權避于山間帳幕之中。我與他們極是稔熟,除五、六個不會正業者外,其餘十多人都是一向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我想哪日不妨去山中走一遭,擇其優秀來衙中當差,不知老爺尊意如何?”
狄公喜道:“好主意!此事幹淨託付你了。你即刻驅馬前去,擇優選取,命他們於黃昏時分三三兩兩分別從四大城門混進城內。”
方正領命,匆匆告辭而去。
入夜,縣衙大院成了兵操的營地。十名行卒頭戴漆盔,身穿皮甲,腰繫紅帶,方正正帶領他們耍鐧使刀;另十名,輕甲銀盔,馬榮正教他們舞槍弄棒;尚有十名,喬泰則向他們傳授格鬥劍術。
衙門緊閉,洪參軍和陶甘一左一右嚴密把守。
亥牌時分,狄公命一街之眾聚於大堂,將命令—一傳下。又命眾人在原地靜候,不得走動,不準喧譁。傳令畢,將廳中僅點燃的一支蠟燭吹熄。
陶甘默默離開大堂,悄然關了大門,手提燈籠,穿過漆黑的走廊,來到大牢,開了牢頭手上的鐵鏈,罵道:“鄺縣令將縣行大印交你好生存管,你卻不識抬舉,翫忽職守,如此酒囊飯袋,留下何用!我們老爺已將你斥革,念你可憐,饒你一條狗命,你自去吧!不日我們老爺就要重新肯錄一應書差衙員,到時定將在此作威作福的惡霸錢牟第一個拿到大堂問罪!”
牢頭聽了只瞋目而視,未予應答。
陶甘引他出了牢門,經過黑洞洞的走廊,穿過空蕩蕩的大院,又走過平素巡兵、衙皂住宿的下房,到處是一片黑暗和沉寂。
陶甘開了衙門,將牢頭推了出去,口中罵道:“快滾!今後休得再來!”
牢頭斜眼瞧了瞧陶甘,冷笑道:“你豎起狗耳聽著,你爺不但要來,還要比你想的來得更快!”說完,一溜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街上消失了。
第五章
午夜剛過,衙門外忽起喧譁,打破了衙院的沉靜,只聽得傳令聲,叫罵聲,兵器的撞擊聲響成一片,一根巨木正在衝撞大門,沉悶的響聲迴盪在靜靜的夜空之中。
任憑衙門外風浪大作,亂成一團,衙院內卻無一絲動靜。
大門撞開了,錢牟的二十名爪牙一聲吆喝,舞棍揮刀一齊衝進縣衙,一高大黑漢手舉火把在前引路。
眾潑皮一起湧到前院,高聲叫罵:“狗官何在?快滾出來受縛,免你一死!”
為首的潑皮一腳將進入中院的大門踢開,抽出腰間利劍,站立一旁,命眾潑皮進院。眾潑皮進得中院,見院中一片漆黑,只得停步,不敢貿然前進。正躊躇間,忽見大廳六扇大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