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馬侯酒店的掌櫃及幾位酒客都已傳到堂前,聽候作證。”
狄公聽罷方校尉敘述,點了點頭,開言道:“讓本堂看看那殺人兇器。”
馬榮開啟方校尉遞上的油紙包,見是一曲柄利刃大斧,斧背上還刻著一個神祗的頭,斧刃寒光閃閃,沾著幾星幹血。
方校尉道:“稟老爺,那紫光寺當年查封時,並未細檢,東殿壁龕內至今還藏著兩柄這樣的神斧和兩支方天神戟。——這斧戟原是斬妖鎮鬼的利器,一向無人啟動。即使是常年棲息在這廟中的無賴潑皮流民也不敢偷盜,恐有災異降身。誰知這阿牛竟膽大包天,用以殺人,竟還剁下沈三的頭顱。”
馬榮不禁嘆道:“潑皮無賴鬥毆,致使動這等曲柄神斧,實也罕見。”
狄公撫須沉吟,又問:“這沈三蘭坊可有家小?”
方校尉答:“沈三孤身一人,並無妻小,平昔就住在那廢棄的紫光寺裡。聽說且末鎮尚有他的一個兄弟,名沈五,也是個雞鳴狗盜的行貨,曾被軍鎮拘押過。”
狄公回頭問阿牛:“昨夜之事,你當著本堂細述一遍來,倘有遮瞞,仔細皮肉。”
阿牛抬起頭來,懵懵地望著狄公:“青天大老爺,小人冤枉哪!小人與沈三可算得是至交了,如何會平日殺他。”
“你兩個在馬侯酒店鬥毆時便揚言要去紫光寺裡決死鬥,這可是實?”
“這話小人不抵賴!小人與沈三雖是至交,但吵罵鬥架卻是常事。有時為了研磨時辰,有時為了臉面風光。昨日酒店裡擲骰子時沈三指我弄手腳,小人賭時,最善使弄手腳,沈三閒常也便以捉破機關為嬉,其實是我兩個鬧著玩的,圖個有趣,助發興頭。——小人如何會起歹念壞他性命?小人雞都不敢殺。”
狄公拍了一下驚堂木:“阿牛你休得刁頑,伶牙俐齒,搪塞本縣,幾時編派得如此一通花言巧語。”
“小人句句是實,不敢欺心,隨大老爺查訪。”阿牛咬牙道。
“本堂再問你,你兩個出了酒店又如何了?須從實招來!”
阿牛大汗淋漓,小聲答道:“離了酒店,我們兩個便出東門回紫光寺了。”
狄公見他不作聲了,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到了紫光寺又如何?”
阿牛寒顫兢兢:“到了紫光寺沈三爬上供桌便一頭睡了,小人也去花壇邊依靠一株樹木打盹。疲累了一天,又多灌了些黃湯,小人很快便睡熟了。夢中忽被這位爺踢醒,道小人犯了殺人的罪名,不由分說便將小人拘套了來衙門。”
狄公又問:“廟中還有別人過夜麼?”
“昨夜小人與沈三外再無別人。”
狄公命阿牛跪過一邊,轉向仵作:“遞上沈三的屍格,你對沈三的屍身有何話要說。”
許作恭敬呈上驗屍格目,稟道:“沈三尸身上一無鬥毆致傷之痕,沈三是個無賴潑皮,慣善廝鬥,如何幹淨束手待斃?再,兇手又為何要剁下他頭顱來?——使氣失手也不過一斧致命而已,卻費如許手腳。”
狄公微微一震,點頭頻頻,遂道:“待本堂親自驗看過屍身再行判斷。來人,將阿牛押下大牢監候。退堂!”
第五章
狄公、洪亮、馬榮三人來到後衙偏廳,沈三的屍身暫厝在這裡。
洪亮掏摸出管鑰將門開啟,隱隱便有一股黴腥寒氣衝面而來。廳內只放著一方長桌,算作屍床。屍身蓋著一片大蘆蓆,桌邊腳腿下放著一個竹籃,竹籃覆以油氈。
狄公道:“我先看看那顆人頭。”
馬榮彎腰將竹籃提到長桌邊,輕輕掀開油氈。
人頭合面朝下。馬榮屏息拎著一片粘滿血跡的耳朵用力一撥,將五官臉面翻轉朝上。
狄公默默地端詳這顆斷頭。沈三黝黑的臉面腫脹得水毿毿、圓鼓鼓,左頰右額各有一傷疤。兩顆烏珠碎裂,粘滿了血汙,還濺出一二血絲於眼眶外。厚厚的唇吻歪咧變形,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趵露在外,似是在笑。脖根的皮肉撕扯得模糊糜爛,鬍鬚上幹凝著一顆顆豆大的血滴。
狄公皺眉道:“這沈三一眼便知不是善類,惡人相磨,致有今日。馬榮,再將那席片掀去。”
馬榮將竹籃放到桌腿邊,重新遮上油氈。又輕輕將覆蓋屍身的蘆蓆揭去。
屍身赤裸。——形體勻稱,皮肉細膩,肩背渾圓,肱股緊湊。
馬榮又道:“一副好身段!論氣力勝阿牛有餘。老爺,你看他頸根上有條青紫血痕,不用分說,必是繩索勒死無疑。——阿牛先勒死他,再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