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榮道:“朱員外他每天在後院習射,以一個大雪人為靶垛。他騎馬疾馳,跑過半圈連發三箭,每箭必中那雪人的頭。騎馬射箭最是朱員外的嗜尚。”
馬榮停頓了一下,忽然改了話題:“呵,老爺,聽說城南發生了殺人案,一路上人人都在議論。”
狄公臉色陰鬱:“嗯,我們此刻便去後廳看郭掌櫃驗屍吧。”
喬泰、馬榮隨狄公進了行堂後廳。後廳裡方桌上已鋪下了一張雪白的床單,上面躺著一具無頭女屍。桌一邊站定洪參軍。陶甘,另一邊站著葉彬、葉泰兄弟。桌前早備下銅盆、沸水、手巾及各色器具。
郭掌櫃去那銅盆沸水裡擰乾了毛巾,將僵硬的屍身擦了一遍。幹凝的汙血拭淨了,皮肉也漸呈松馳,胳膊稍可挪動。他解下了捆住死者雙手的繩索,從死者手指上摘下一枚銀指環,放在桌邊的一個瓷盆裡,於是開始細細驗查屍身各部位。
洪參軍壓低嗓子將發現這女屍前後之事告訴了馬榮、喬泰。兩人聽了不由面面相覷,都緊皺起眉頭。
郭掌櫃在屍身血肉模糊的脖頸口細看了好久,乃填寫了屍格,遞上給狄公,說道:“死者已婚,尚未生育。並無先天胎記和形體缺陷,雙肩及背部有鞭痕,系被人砍去頭顱而死,兇器是廚刀或利斧。”
狄公在屍格上畫了押,蓋了大紅印,納入袖中。隨之從瓷盆中拿起那枚銀指環交給葉彬。
葉彬接過一看,驚奇地叫道:“老爺,作怪!指環上怎的不見了紅寶石?前天我見她時還親眼看到這枚指環上綴著顆紅寶石。”
狄公聽得明白,便問:“葉彬,你妹子生前還佩戴過其它的指環嗎?”
葉彬搖了搖頭。
狄公道:“你於今回去先用一具棺木將令妹這屍身收厝了,等此案勘破,找到令妹的頭,再擇吉日盛殮安葬。衙裡將盡力找尋到那顆人頭,並拿獲真兇為令妹雪冤報仇。”
狄公回到衙舍,馬榮見火盆將熄,趕忙向裡邊加添了些炭塊。火星“噼啪”幾聲,火苗又嫋嫋升起。衙舍裡很快又暖和起來。狄公坐在靠椅上默默無語,慢慢地捋著他的鬍子。洪亮、陶甘、喬泰、馬榮圍著火盆議論開了。
陶甘道:“這起殺人案端的新奇,兇手殺了人還特意攜去人頭,這又意味著什麼呢?莫非是怕人認出死者真面目?”
馬榮道:“潘豐這惡魔提著個圓鼓鼓的大皮囊究竟要去哪裡?人頭不在家中,不在井裡,難道插翅飛了不成?老爺,不管怎樣先得將潘豐這個最大嫌疑拿獲了才可問出真情。”
狄公從沉思中醒來,突然大聲說道:“不可能!這決不可能!潘豐不可能是殺人犯。這個女子的所有衣衫裙襖都被拿走,連鞋襪都不見蹤影。試想潘豐殺了妻子匆匆離去時,將妻子的衣裙鞋襪包裹了裝入皮囊,又將人頭裝入皮囊,卻為何不將箱子裡貴重的金首飾和店鋪裡的一大堆碎銀攜帶在身?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洪參軍道:“老爺的意思是這起殺人案有第三者的介入,而潘豐是無罪的。但他又為何要潛逃呢?”
狄公答道:“究竟潘豐何由外出,而今雖尚未弄明,但要用廚刀或利斧砍下一顆人頭決非易事。身強力壯者尚且要費些大力,這潘豐已是上了年紀之人,一個衰弱多病的身子能勝任嗎?何況他妻子又如此年輕,她能不反抗?馬榮說得對,我們必須儘快將潘豐找到!拿住了潘豐,不愁這無頭疑案不解,也不愁那顆人頭找不到。”
這時老管家匆匆進衙舍來稟報說,狄夫人得了太原驛使飛報,狄公的岳母大人病重危急,夫人問老爺能否抽出時間陪同她回太原看望。
狄公嘆了一口氣,說道:“潘葉氏的無頭案沒有勘破,我如何能離開北州?噢,今夜我已答應朱員外的邀請去他府上作客。你們四位天黑之前都來衙舍等候,我們一同去拜訪這位北州的首富,嚐嚐他府上的烤羊肉和陳年佳釀。”
狄公轉臉吩咐管家先行回府邸,他從朱員外家赴宴回來即與夫人整治行裝。
第四章
北國的冬天薄暮時分早已渾黑一片。狄公的官轎出了州府衙門向朱達元宅邸緩緩而去。同時,喬泰、馬榮兩騎則分道去邀角抵大師藍大魁一同赴宴。他倆最近已拜藍大魁為師,認真學著角力、拳術。藍大魁對他倆也甚是看重,故彼此已成了密友。
狄公坐在轎裡對洪參軍道:“太原來了令人煩惱的訊息,岳母大人患了急病。七十多歲的老人了,夫人為之放心不下。她明天便啟程回太原,我讓二夫人、三夫人也乘便一同回太原省親,我也可吃住在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