覲動本參他,你可知他身犯何罪?”
吳峰肅容道:“老賊貪生怕死,賣國求榮,為了自身苟延殘喘,竟不惜以我八百男兒頭顱換他一條狗命。我一府軍兵士卒均被番兵剁成肉漿,無一幸兔。丁虎國理當千刀萬剮,奈因其時軍中對朝廷重用某些庸才懦夫頗存不滿,為安定軍心,不使譁變,聖上御批不讓朝中大將的骯髒罪行公之與眾,一面將丁賊革職為民,賜其告老還鄉,永不面君。”
狄公沉默,沿牆走動,端詳起牆上吳峰的畫作來。只見畫的均是佛門眾聖諸神,其中觀音畫得尤見工夫,有的獨坐蓮臺,有的則有眾神相伴。
看了一陣,狄公轉身對吳峰說道:“想我直言,對於你這新畫新風,我卻不以為然。這或許是初看不順眼,多看也就習以為常。不知你可否割愛,贈畫一幅於我,我餘暇得閒之時也好細細觀賞。”
吳峰心中不無疑竇,不禁向狄公溜了一瞥,一陣躊躇,終從牆上取下中幅畫軸一卷,畫上居中坐了觀音,號有四路神仙伴隨左右。吳峰將畫軸展於畫案之上,從一旁袖珍黑檀木架上取了小巧白玉圖書一枚,在硃紅印臺上壓了色,蓋於畫軸一角之上。只見稀奇古怪彎彎曲曲一個“峰”字映入眼簾,此印章雕刻之精細由此可見。吳峰將畫軸捲起,呈於狄公,問道:“老爺今日到底還拿我不拿?”
狄公冷冷道:“看來你心存犯罪之感,包袱沉重。不,本縣並非前來拿你,不過,你須留在這酒店之中,非經縣衙許可,不得走出大門一步。你好自為之,告辭了!”
狄公與洪參軍走下樓去,吳峰稽首長揖,卻沒敢送至大門。
狄公二人出得店門,洪參軍惱道。“吳峰那廝若在老爺法堂之上被拶了十指,絕不敢如此放肆!”
(拶:讀‘匝’,拶指: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緊收,是舊時的一種酷刑。)
狄公笑道:“吳峰雖聰明異常,但他卻走錯了第一步棋!”
陶甘與喬泰此時正在狄公內衙靜候。他二人下午在錢宅取了幾起敲詐案件的證詞,陶甘又證實了劉萬方在堂上所供有關錢牟各節確與事實相符。錢宅事無鉅細,錢牟均獨斷獨行,事必躬親,兩名策士只不過是他身邊的擺設而已。然每當主子發了話,他們卻是卑顏好語,諾諾連聲,句句照辦。
狄公回到內衙,洪參軍獻上茶來。狄公呷了幾口,袖中取出畫軸展開,說道:“陶甘,你將此人物畫與倪壽乾的風景畫在對面牆上並列掛了,讓我們看個仔細。”
狄公對著二畫默默端詳一陣,良久說道:“欲解開倪壽乾遺囑及丁虎國遇害之謎。答案恐只能從此二畫中找尋!”
洪參軍等三人聞言均莫名其妙,不約而同轉過凳子。也對畫軸端詳起來。
馬榮進得內衙書齋,見此不尋常情景,大為驚奇。
狄公命道:“馬榮,你也坐下,我們一起對此二畫好生觀賞研求一番。”
陶甘起身,背了手立於鳳景畫之前,少時轉身搖頭道:“一時間我道是枝葉之間或山石外廓之中密藏了極細小的文字,但我仔細看了,卻未看出一個字來。”
狄公手捋長鬚,說道:“昨日夜間,我對此畫苦思冥想了近兩個時辰,今日早晨又一寸一寸細細看了,實言相告,我對此畫秘密至今仍一無所知。”
陶甘捻弄一陣短鬚,問道:“老爺,畫軸背後夾層之中會不會有字條之類憑信藏匿?”
“我也想到了這一層,因此將畫對準強光看過,若是夾層中另有一紙,便會立即顯現出來。”
陶甘又說道;“當年我落拓廣州,曾學得裱糊字畫技藝在身。我想開啟畫軸夾層,將錦緞邊框也拆開看看,還要查一查畫軸頂端及底部的木棍是實心還是空心,倪壽乾將一卷緊的字條藏於空心木棍之中亦未可知。對此,不知老爺意下如何?”
“你若能將畫軸恢復原狀,拆又何妨?我思想來,倪公若將秘密藏於這樣一個地方未免有點魯莽草率,也與他智慧超群的特點不符。不過,為了解開畫軸之謎,即使最小的機會我們也不要輕易錯過。至於吳峰的這幅畫,其情形則迥然不同,它向我們提供了一條直接的線索。”
洪參軍聞言,急問道:“老爺,此話怎講?這幅畫須是吳峰自己選了送於你的。”
狄公笑道:“洪參軍有所不知,吳峰在這幅畫上漏了破綻,而他自己卻全然不知。他很可能以為我對鑑賞藝術品是個外行,哪知我一眼即看出了畫中被他疏忽了的東西。”
狄公又呷口香茶,命馬榮喚方緝捕來內衙書齋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