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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參軍見此玩世不恭之態,聽此不冷不熱之言,氣得跳將起來,高聲道:“老爺,這狂生如此無禮,豈能容他胡言!”
狄公抬手,淡然一笑,止道:“洪參軍休要動怒,吳相公與我素昧平生,今日卻一見如故,開誠相見,我對他倒很是喜愛。”
洪參軍面帶慍色快快坐下。狄公又對吳峰說道:“吳相公真不愧是個痛快之人,我也要象你一樣直來直去。我問你,令尊乃當今兵部大員,身列朝班。你出身如此高門,不思在首善之區養尊處優,咽肥飲玉,卻隻身來此窮鄉僻壤久居,此為何故?”
吳峰向牆上畫軸溜了一瞥,答道:“老爺有所不知,容晚生慢慢道來。三年前晚生入闈應試,得了個秀才的功名。本應發奮進取,殿試中金榜題名,亦好遺澤芳香,光宗耀祖。但晚生卻不思長進,對仕途榮枯看得甚輕,故決意輟學中途,專一從畫。此舉系列門牆,有拂春暉,使家父大為失望。但他終於拗晚生不過,乃修關書一紙,將長安城中兩位繪畫大師聘至家中,拜為西席。二業師自是耳提面命,誨人不倦,晚生有此良師親炙,雖算不上學而不厭,始時倒也用心習學。有此春風化雨,晚生自是登堂入室,學業日長。但時日一久,晚生見他二人畫風古板,抱殘守缺,便漸生改換師門之心。
(闈:讀‘圍’,科舉時代對考場、試院的稱謂。)
“半年前,晚生在長安城中偶遇自西域而來的一名頭陀。見他以‘凹凸法’所作之畫色彩鮮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出神入化,晚生眼界大開,明白我大唐繪畫藝術欲獲新生,就須習學此種畫法與風格。從此晚生心中無法平靜,自思何不拓荒先行,獨闢蹊徑?故決意親赴西土,以求藝術真諦。”
狄公冷冷道:“據本縣觀之,我大唐書畫、舞樂、建築、雕塑、巧思、百戲等諸藝光輝燦爛,扶桑、泰西均自慚形穢,膛乎其後,實不見還有哪一番國胡邦堪為我師。雖然,對於描金作畫之事,本縣並不冒稱行家裡手,但亦知凹凸之法自隋有之,無需你西求。你講吓去!”
“家父是個菩薩心腸,經不起晚生花言巧語三說兩辯,給了晚生一路川資,心想年輕後生少不更事,好高務遠,一旦碰壁,自會回心轉意,總有一天會重返桑梓,安分仕進。晚生在京師之時,只埋頭學畫,卻不知這通西域之路早已改線,故仍稀裡糊塗於兩個多月以前來到蘭坊。到達之後,方知城西界外乃荒原一片,只有些許不識之無的番胡在那裡漁獵遊牧。如此,自知西域一時是去不得了,便在此住了下來。”
狄公問道:“你既矢志赴西域學畫,為何不速離此地,先北上後西行?”
吳峰苦笑道:“此事非三言兩語說得明白。實不相瞞,晚生生性懶惰,做事往往一暴十寒,全無繩鋸木斷,鍥而不捨的奮發精神,又兼耳軟心活,也就容易見異思遷,朝秦暮楚。不知為何,晚生只覺在此十分舒心,自思不妨多住些時日,藉此練練筆頭也好。再者,晚生對此下處十分滿意。晚生平素好酒,恰好與這酒店掌櫃同住一樓。此店家開業多年,但凡玉液瓊漿,一看便知。他店鋪雖小,但所存陳年佳釀卻不亞於京師各大名店。晚生每日在此飲酒作畫,好不自在,故去西域求師之念也就漸漸淡薄了。”
對此一番議論,狄公未置可否,乃道:“我再問你,昨日夜間從一更天至三更天你在何處?”
吳峰立即答道:“在此!”
“何人作證?”
吳峰搖頭,答道:“無人可證。昨夜晚生既不知丁虎國遭人暗算,也不知丁禕會誣我殺人,哪裡會想到證人之事。”
狄公走到樓梯口,招呼掌櫃,問道:“我與吳相公說笑,我說他昨晚離店外出訪友,午夜後方歸,他則說他大門未出,樓梯未下,你替我們說句公道話,昨夜他出門也無?”
掌櫃搔頭撓腮。嘻嘻一笑道。“客官,恕在下不能從命。昨晚小店買賣甚是興隆,酒客熙來攘往,吳相公有否出門,實無暇顧及。”
狄公搖頭,手捻長鬚,對吳峰正色道:葉秀才報稱你在他宅邸四周佈下眼線,圖謀不軌!”說完,一雙銳利的眼睛直盯吳峰。
吳峰聞言朗聲大笑。“好一個彌天大謊,可笑!可笑!想那丁虎國名為高第良將,實為糞土,對此冒牌將軍,晚生一向不屑一顧,豈會花銀子遣人監視於他?”
“聞令尊當年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