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與洪參軍還在書齋議事,喬泰、馬榮兩個將適才發生之事一無遺漏地詳細稟告,又猜測道:“金昌一夥私販黃金,會不會與那些和尚用的舊禪杖有關聯。”
狄公聽罷,慢慢點頭道:“那些破舊禪杖不無蹊蹺,但與奸徒走私黃金又有何干系?我想來這花船倒是與小菩提寺甚而白雲寺大有關聯。”
喬泰道;“這花船是顧孟平產業,委託金昌管視的。”
“可惜金昌已死,這內裡許多勾當,不得審知。縱傳來顧孟平,又能問出多少東西?何況這老先生正為丟失妻子皇皇不可終日哩。”狄公又嘆了一口氣。
馬榮道:“金昌雖死,卜凱還在。——他適才雖脫身而逃,我們只須出一海捕文告,看他能跑到天涯海角去?再說,金昌與卜凱參與走私黃金罪行,他們的東家顧孟平、葉守本真的能推得一乾二淨?拿來大堂一拷問,不愁他們不說。”
狄公搖手:“顧、葉兩人暫且不能驚動,沒有確鑿證據,怎可貿然拿來大堂?依我看,卜凱則最是個可以人物,卷在旋渦正中,行止又十分怪癖。事發後雖已逃遁,我這裡立即籤畫海捕文告,明日一早各處張貼,務必追拿到案。”
喬泰沮喪道:“玉珠小姐為救我性命,為告發這幫歹人而殞命,端的可憐。前任王縣令卜也正是認她可靠。才將那個漆盤交付於她儲存。當時我只需暗中留心,用言語寬慰她,她一心信賴官府,說不定還回吐出許多秘密來。可惜竟一時三刻香消玉殞,飲恨如此。”說著不禁墜下兩行淚來。
狄公寬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傷心了,破案後我們一定與她厚葬。此刻已過午夜,你們倆且回去睡了,明日一早我即審理此事。”
翌日早衙升堂時,衙門口廊廡處照例已站了許多看審的百姓。一聲銅鑼響,三通鼓畢,狄公烏帽官袍上下齊整,剛在大堂正中坐定,葉守本踉踉蹌蹌,跪上堂前叩稟道:“小民葉守本見衙門口貼了海捕文告,捉拿卜凱,特來叩見老爺,有話申明。”
“說吧!”狄公見葉守本一臉是汗,故意冷淡。
“老爺明鑑,這卜凱行止怪僻,嗜酒如命,他在外倘若有無視王法,作奸犯科之事,小民概莫能管,也與小民船塢經紀無關。”
狄公問:“葉守本,本堂問你,你是幾時僱聘卜凱為你的經紀人的?”
葉守本答曰:“回老爺話,小民重金聘定這個卜凱前後也只十天,他是京師好友曹賁引薦來的,這曹賁乃是縣學曹鶴仙先生的族兄。”
狄公一拍驚堂木。“卜凱既是受僱於你,他作奸犯科的行止你為何不出告?就憑這一點,也要將你關進大牢。何況,你本人是否與卜凱合夥同謀,狼狽為奸,本堂還須認真查核、來人,先將這葉守本拘入大牢候審。”
兩邊衙役一聲答應,上前來用鐵索套了葉守本。葉守本大呼冤枉,被衙役拖下了大堂。
狄公正要發令籤傳顧孟平,顧孟平已爬上堂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口稱“知罪”
“金昌與卜凱兩個是一丘之貉,只緣小民一葉障目,人妖不分,重用了他。如今想來這罪孽如何推諉得去?昨夜花艇發生之事,我已見衙門文告,金昌膽敢抗拒官府。行兇殺人,咎由應得。那花艇正是小民的船產、如此說來,小民罪孽遠過葉先生。望老爺厚罰,決無怨言。只盼衙裡早日捉到罪魁卜凱。”
狄公道:“顧先生不愧是通達之人,既已知罪,本堂也不深究了。金昌已斃。這事只追卜凱一人。卜凱在逃,故本堂拘押葉守本。其餘人等暫不追究。等捉拿了卜凱,供出原委罪行細節,再行頒告。”
狄公拍了一下驚堂木,正擬斷判範仲、阿廣之案,忽見一個滿頭珠翠、油光粉面的婦人牽著個年輕女於擠出人群,跪到了堂前。
“賤婦人東門內荷香行院院主廖氏,老爺明鏡高懸,望將這個行跡蹊蹺的女子照出原形來!她在敞院躲藏了兩日,今日不得不將她押來見官。”
狄公見那女子汗巾遮了半邊臉面,扭怩羞澀地跪在堂下,似是十分膽怯。
“你叫什麼名字?”狄公和顏悅色問那女子。
那女子低倒了頭,只不吱聲。
廖氏道:“這小淫婦牙口甚緊,至今不肯道出姓名來。”
狄公道:“廖氏,你先將這女子的來歷細說與本堂聽來。”
廖氏重重叩了一個頭。稟道:“前天,天剛矇矇亮,卜凱先生將這女子帶進了我們行院。與人說,這是他新納的妾,他太太氣得半死,閉門不納不得已領她來荷香行院暫住幾日,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