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白玫瑰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她對戲文顯然失去了興趣,她的臉依然十分蒼白。
白衣女子向臺下微笑點頭,拍著那匹黑熊的背下了戲臺。
狄公拭去了額上的汗珠,口中不由連連稱妙。由於興奮消退,他又感到頭疼欲裂。他站起身來正想告辭,真智笑道:“狄老爺且慢走,詩人宗黎要來吟誦他的大作,兼作今夜戲文的收煞。”
宗黎瀟灑地步上戲臺,開始吟詠他的詩,詩云:
四座莫喧譁,奏雅宜曲終。
發言寄天理,豈必文辭工。
幽明憑誰識,仙鬼何朦朧。
長風散朝雲,一輪淨碧空。
宗黎吟誦畢,鞠躬退下戲臺,一派絲管樂起,演出終場。
真智大怒,厲聲對關賴子道:“將宗黎那個窮酸秀才叫來!”
宗黎恭敬向真智長揖一拜,臉上卻有一種倨傲的神色。
“宗公子,你那首詩最末二句‘長風散朝雲,一輪淨碧空’是何意思?你難道不知今日是本觀的喜慶儀典,又值真武帝君的壽辰,你要‘散朝雲’,‘淨碧空’,豈不是有意汙毀我教門尊嚴,敗壞本觀名聲!”
宗黎笑道:“老仙翁以為做詩如咒經畫符那麼容易?五言八旬,不僅要湊韻腳,平上去入有講究,當中兩聯還要對得工穩。晚生最怕做對子,故當中兩聯常對不好,倘若是絕句、口號,似簡易得多了。老仙翁請聽晚生吟一闋吉利的口號吧:
真人飄飄升法壇,步罡踏斗宣妙道;
玉郎悒悒飲黃泉,悔食金丹喪壽考。
真智聽罷,氣得青筋的露,鬍子亂吹。他不安地望了望身旁的狄公,終於鎮靜了下來,揮手示意宗黎退下。
狄公發現宗黎吟的兩首詩,若有所指;這顯然使真智深感不安。真智臉色鐵青,身子顫抖不止。他站起與狄公告辭。狄公也不挽留,見他蹣跚著步子,由一道童攙扶著顫巍巍走出了大廳。
狄公問陶甘道:“你知道戲班的優伶在何處卸妝?我想與摩摩聊聊,他是個可疑的人物。”
陶甘答言:“他們也住在東樓,與我的房間同一層。此刻想來都回去那裡卸妝了,我們間有一條狹小的走廊可通。”
狄公道:“你適才說朝雲觀從不曾繪編過簡圖?”
“老爺,這事我也感到有些不解。道清還透露大殿後的許多地方除了真智和孫天師誰也不準進入。”
狄公皺眉道:“莫非這裡有許多隱情瞞著官府?”
陶甘向大廳裡的執事借了一盞燈籠,忽然他又想起什麼,問道:“老爺,那三個女子死亡的詳情,真智告訴了你沒有?”
“他閃爍其詞,含糊地說了些敷衍的話。這使我更起了一層疑心。”
第六章
狄公、陶甘剛上到東樓第二層的樓梯口,忽見半明半暗的走廊上一個穿白衣裙的女子正匆匆溜去。
“她就是那耍熊的歐陽小姐。”狄公道,“我正要找她問話。”
他急步追到那女子身後,輕聲叫道:“歐陽小姐慢行。”
歐陽小姐驚叫一聲,回過頭來。狄公見她眼睛睜得老大,嚇得臉如土色。這回狄公看仔細了,歐陽小姐果然與白玫瑰十分相象。
“歐陽小姐休要害怕,我只是想祝賀你的舞藝,並無他意”
“多謝老爺,我此刻得趕快走,我必須老爺千萬不要阻攔。”
“莫不是摩摩那小子又要奈何你?為何如此慌慌張張,心煩意亂?”
“不,不,我得趕快去餵我的黑熊。”她搖了搖頭說道。
狄公見她一味用左臂護住身子,機警地問道:“你的左臂受傷了?”
“哦,不,沒有,很久之前被黑熊咬傷過,如今早好了我我得走了。”
這時宗黎急急走來,大聲說道:“狄老爺,我擔心我的詩引不起你的興趣。”
狄公皺眉道:“倘若我是真智,非叫眾道人將你縛翻了罰一頓棍棒不可!”
狄公轉身,卻見歐陽小姐早已溜去,心中老大不樂。
“真智不敢對我怎樣。”宗黎又說道,“家父宗公曾是這朝雲觀最大的施主,至今我家每年還捐贈觀裡許多錢穀,養活這些群居終日、無所事事的道士!”
狄公打量了一番這位沾沾自賞的秀才。
“這麼說,你是前任刺史宗法孟的公子了?令尊的詩蜚聲海內,天下傳頌。我見公子你也才華不凡,今夜你那首五言詩做得很不錯,那闋口號實在是拙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