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主張的是,我押三號船五十銅錢。這兩天我手氣正旺。”
“我押五十在卞大夫船上。”正夫人也發了興。
“我押五十在柯先生的船上,我信先祖舊風。”狄公道。
忽然,他們看到兩岸船上的人都站了起來,伸長了脖頸注視著運河轉彎處,賽船就要作最後的衝刺了。狄公和他的妻妾又靠到欄杆邊,緊張期待的氣氛也感染了他們。
兩葉扁舟從岸邊馳出,在彩臺前的運河中分開紮下了錨,船上的仲事官展開了一面大紅旗。
遠處鼓聲隱隱,船雖是尚未見到,但可知是逼近了河彎。
人群亂糟糟呼喊起來,九號船已轉過河彎。狹長的船身內十二名槳手,兩兩並排,應著船中央的大銅鼓的節奏拼命地划著。一條大漢寬胸闊肩,袒露著上身,揚著兩個鼓捶瘋狂地擂著大銅鼓。舵手則把住長長的尾舵,向槳手們大聲吼叫。刻畫著龍頭的船首揚頭翹起,河裡白浪飛濺,岸頭吼聲震天。
“是卞先生的九號船,我贏了!”正夫人禁不住喊了起來。
九號船的龍尾巴後出現了第二條船的龍頭,那龍頭張大著嘴正彷彿要咬住前面的龍尾巴。
狄公道:“那是二號,運河船伕的二號,他們正鼓勁在追趕呢!”
二號船的司鼓是個五短身材的精焊小子,他發狂一般擂著鼓,撕裂著嗓子不住地吼喊。二號漸漸逼近了九號,它的龍頭已咬住了九號的龍尾。人群震耳欲聾的呼喝聲將鼓聲都淹沒了。
又有四條船在河彎上出現,但誰也沒去理會。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九號和二號。二號船速飛快,更逼近了九號,狄公能看清九號船上的司鼓臉上的狂笑。此刻他們離終點只有十來丈,仲事官垂下了大紅旗,指示著終點線。
突然,九號船的大個子司鼓動作停了,右手的鼓捶僵在空中,像是他仰看著這支鼓捶驚呆了,轉眼間便見他撲倒在大銅鼓上。槳手們眼望著他一時都發了愣,幾支槳攪碰在一處,船身略微一傾慢了下來。九號和二號同時從終點的大紅旗下面穿過,但九號落下了半隻船的距離。
“可憐的小子,才要得手,竟是誤了,早不該灌得那麼多。”狄公嘆了一口氣。
兩岸人群呼聲雷動,群情激昂,亦多有驚異惋惜的。
當九號和二號浮到彩臺邊時,其餘的七條船也過了終點線,每條賽船都受到了激動的人群熱烈喝采,一派鼓樂喧動起來,焰火重新從四周升起。
狄公看到一隻小船朝他的官船划來,他對妻妾們說:“敢情是來接我去傳送獎禮了,老管家伺候你們先行回府,少頃我了卻此事,隨後便回。”
三位妻妾轉身拜送,狄公下了官船。卞嘉和柯元良早在擱橋邊上等候著他。狄公下到了那條小船,拱手對卞嘉說:“卞先生,這番輸得卻是可惜了,想是那司鼓病得不重吧?”
“我這就去看看,老爺。他是條雄壯的好漢,許是睏乏了,鬆動了腳力,不消一刻便可恢復的,老爺不必掛慮。”卞嘉說道。
柯元良站一旁沒吭一聲.他心神不安地捋著鬍鬚,雙眉緊鎖著。
他們上了岸,衙官帶了六名衙卒向狄公致禮。卞嘉和柯元良將狄公引上彩臺的懸梯。狄公一登上彩臺,他的中實的的屬僚老參軍洪亮便將他拽到竹漆屏風後的內室,替他換上了一套深綠色錦緞官袍,繫了玉帶,戴上了烏紗帽。
“衙裡都沒什麼事吧?”狄公問道。
洪參軍點了點頭,說:“掾吏、衙役趕早放了班,回家胡亂整理了酒飯都趕來這裡看龍船賽了。”
“你且先去看看九號船的司鼓是什麼回事,才要到終點,竟敗倒了下來。”
狄公裝束停當出來到彩臺前面,彩臺下擠滿了趕熱鬧的人群。衙卒讓龍船的槳手們排列成行,引舵手走上彩臺。狄公好言嘉勉了幾句,發放了獎禮——紅紙包裡一塊印糕和幾文散錢,給輸了的船二號船則是大紅緞檀香盒,盒內二十兩足色紋銀。末了,狄公祝一州百姓都交鴻運,發財致富。一時人群中大聲鼓掌,喝彩不已。
致辭畢,狄公踱步進行漆屏風後的內室,洪亮面色陰鬱地向他稟報:“老爺,那司鼓死了!仵作道是被人用毒藥毒死的。”
第三章
狄公俯視著司鼓僵硬的屍身,默默無言。屍身放在內室地面的蘆蓆上,街裡的仵作正把一支銀棒插進死者的嘴裡。今夜仵作也在人群中看船賽,屍身抬上岸時,他曾倉促地驗查過一遍,此刻正在做仔細的複驗。卞嘉和柯元良垂手在一邊伺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