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於鑲金龍鳳椅榻上斜斜而臥,一身月白色便服越發襯出他頎長的身形,只是臉色甚是蒼白,眉頭緊蹙,頗有些精神不佳。
麥羽一眼瞧見,下拜道:“皇上萬安。”
“起來吧。”安森微微正起身來,含笑點頭道,“你來了。”
麥羽被他笑得心中一跳,不由得兩朵紅霞飛上臉頰,連忙低下頭去,輕聲應道:“是。”
安森見她嬌羞,卻也不多說,只微笑首肯道:“看你每日這般盡心,朕真是很感激。”
麥羽低眉欠身道:“皇上言重了,麥羽自是不敢不盡心。”
“好了,”安森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裡沒有旁人,無需恪遵禮數。”
麥羽靦腆笑笑,稍事放鬆,望著安森又道:“近日皇上必是勞頓,頭疾頻繁發作不說,連帶了面色也這樣不好。”
安森淺淺一笑,“許是天氣炎熱,人也孱弱些。還好有你的針灸,緩解不少。”
麥羽亦含羞笑一笑,遂低頭自象牙盒中細擇了銀針,她手勢極是熟練,三下五除二便在安森頭部和頸部七七八八的插上了銀白毫針,方才道:“皇上,今日銀針仍是大約要留置一刻鐘,還請皇上稍事歇息。”
安森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點了下頭,又微笑看著麥羽,突然道:“麥羽,朕當日未顧你意願將你調來此,事到如今,你是否還怨朕?”
安森問得突兀,麥羽也不禁愣了片刻,連忙道:“皇上怎還在介懷此事,麥羽實是心甘情願的。”
安森亦只是笑,半咪著眼的樣子極是慵懶,“你總是用這些話來敷衍朕。”
麥羽怔怔瞧著他撩人神情,口中道:“麥羽不敢敷衍皇上,實話罷了。”
安森側首看著她,半晌又若有所思的遠目窗外遙遙星空,笑意漸漸斂下去,聲音亦是低沉下來,“朕一早便知你父親一心要將你帶離,而你自己也未必肯留只是朕的私心裡,實在是不願意放你走,雖知是有悖你心意,但卻希望你心裡,不要因此記恨朕才好。”
麥羽愕然望著安森,見他眼裡隱有傷感之意,不忍道:“其實即便那時皇上恩准家父的稟奏,麥羽也不會離開。”
安森微微一怔,遂深深望向她,“為何?”
麥羽目光柔和如月,輕輕道:“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安森含笑聽著,一面頜首,眉頭也慢慢舒開來,“很好,但是朕更希望聽見你說後面一句。”
麥羽心頭一驚,面色瞬間緋紅如櫻,“是卻也實在不合適了。麥羽只想著一直侍奉皇上左右,為皇上排憂解疾。”
安森定神凝視她好一會兒,方才再次展顏微笑,“心意是好的,只是這話講的太過客套了,朕願意和你坦誠以待,只希望你也能如此。”
麥羽點點頭,有片刻欲言又止的猶豫,卻終是沒有忍住,問道:“其實說到坦誠以待,麥羽尚有一事不明。”
安森溫柔頜首,“但說無妨。”
麥羽小心望向安森,縱然此時他正展眉微笑,然而那眼中憂鬱卻亦如與生俱來一般,深切至骨,揮之不去。那樣的哀愁,總會不由的讓她生出心疼和憐惜來,她繞到安森正前方,暗自深吸一口氣,懇切拜下,道:“心病還需心藥醫,麥羽實在不是稱職的大夫,不知皇上為何愁苦,無法為皇上解憂。麥羽一直很想知道,皇上並非是心浮氣躁之人,到底為了何事這般焦慮?”
安森眼裡一瞬間竟閃過一絲無所遁形的倉惶,半晌才澀然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然而話畢,卻也旋即揚起欣慰的微笑,“可是如今得你在側,朕又覺萬般慶幸。”
他其實並未回答,麥羽實是清楚。心思不由得微微轉動,只覺安森高處不勝寒至此,也實是得不償失。
安森打斷她飄渺神思,微笑道:“一刻鐘到了麼?”
麥羽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笑,遂上前起針。空蕩殿內極是安靜,彷彿只聞得她的心跳聲如鼓,麥羽不覺心中愉悅,不禁頑皮起來,“皇上,有一點疼可要忍住”
安森莞爾一笑,“朕怎會怕疼。”
安森的笑容如瑰麗的魏紫牡丹,麥羽只覺無限心馳。
麥羽請脈完畢便回了自己房間。然而沒過多久,安森卻又從清平殿出來,獨自走回到和政堂裡,在那隻屬於他的富麗威嚴的金漆雕龍御座上茫然而坐,卻猶顯他的身影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吉如豐趕緊奉上茶水,一面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