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哥憨厚的笑了笑,也沒吱聲,跟著四郎把一桶糖搬到了廚房。那個小娃從桶裡出來,抓著他的褲腳跌跌撞撞得跟進跟出。
四郎給小男孩拿了一個竹節糕,他也不知道謝,一把抓過去就往嘴裡塞,然後包著嘴縮回到漢子身後去。
那漢子卻一把把孩子攘了出來,教訓道:“在家時怎麼教你的?外頭給的東西抓起來就吃!吃吃吃,遲早被鬼姆抓去省事!”
小孩子哇的一聲哭起來,口裡喊著:“我不要你,我要娘~”
那漢子眼睛也紅了,把孩子提起來就要打。
四郎趕忙上去攔住:“張大哥,孩子小,一時貪嘴也難免。可不好拿話嚇他。”
姓張的漢子嘆口氣,把孩子放下來:“胡老闆,你不知道啊。最近我們那裡鬧鬼姆鬧得正厲害。許多人家的孩子都無端失蹤了。我聽說,孩子如果有親孃在身邊,姆就不敢現身,也不敢傷害她們的孩子。我家女人去年沒了,我又天天在外頭做生意”說到自家的艱難處,又轉頭去訓斥那個小男孩:“姆最喜歡用糖糕騙小孩開門,看你還敢不敢亂接東西吃!”
四郎看那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約年紀太小,還十分懵懂,一直坐在地上哭喊著要娘,一邊抽噎一邊對著門外伸手要抱抱。可是他娘早就不在人世了啊,又怎麼可能出來安慰他呢。
“辛苦張大哥又跑了一趟,不如在小店吃點東西再走吧?”
“這”
看出漢子的猶豫,四郎忙說“大哥自己無所謂,這樣小的孩子,餓著肚子灌一路風,可能會生病的。”
“那好吧。就叨擾胡老闆一回。”
四郎就去廚下用冬筍煨豆腐的湯汁泡了兩碗飯端上來,還切了一盤子火豬肉,撿了碟竹節糕。
漢子罵歸罵,對小男孩倒很好,一碟火豬肉盡著兒子先吃,自己只大口大口刨白飯。有東西吃小男孩就不哭了,一口竹節糕一口火豬肉吃的滿臉是油。
剛吃完飯,小孩子有些犯困,頭一點一點的趴在他爹懷裡。
那漢子搓著手對四郎說:“胡老闆,我在外頭做生意養家餬口,如今鬧姆鬧得這樣厲害,實在不放心把小兒一個人扔在家裡,帶在身邊又怕他受不住這天寒地凍。您看”
四郎明白了他的意思:“行,我幫你看一下午吧。只是張大哥最好快點回來,這孩子醒過來只怕要鬧生。”
姓張的漢子對著四郎再三的道謝,拿起擔子就要出門。誰知剛走到門邊,擔子上面的麻繩忽然斷開,裡面裝的銅鑼哐噹噹滾出去老遠。四郎連忙給他找了一段繩子重新換過。
看著姓張的男子出了店門,身影漸漸消失在轉角的街口。槐二走到四郎身邊:“我看這糖人張怕是要出什麼事啊。”
四郎點點頭:“眉宇間有黑氣,麻繩無故斷裂,都不是吉兆。”說著他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小男孩,嘆口氣道:“他也不容易。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到了下午,小男孩一覺醒來發現爹不在身邊,就有些發憷,先是茫茫然的坐在店裡,不一會兒就跑到店門口去張望。四郎趕忙把他抱進來,塞了一塊竹節糕到他手裡,又抹了許多玫瑰花醬在上頭。
“我娘每天也帶這個回家。原來都是在你這裡買的嗎?”熟悉的甜蜜味道似乎減少了小男孩對有味齋的陌生感。邊吃著糕餅,邊跟在四郎後頭打轉。
“你娘?”四郎記得糖人張說過自家娘子已經過世一年有餘。
“嗯,爹要娘生小弟弟。娘不開心,生了病,還賭氣不肯見爹。她白天照顧小弟弟,晚上陪我,還叫我別告訴爹,告訴爹後她就不能來了。”
“你娘來看你,你爹一直都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昨天爹回來的早,就看到娘了。爹開始求娘留下來。後來他們吵架,爹還罵娘為虎作什麼的,娘就哭著走了。”小男孩似乎對爹孃的吵架心有餘悸,此時說起來,小臉皺成一團。
四郎聽了這話,手下頓了一頓,心中似有所悟:原來如此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味齋也從客流如雲到門庭冷落,可是賣糖的張大哥一直沒有來接孩子。看他言語行動,都不像是會把孩子丟棄在別人家的男人,只不知道究竟去做什麼了,到現在還不來接兒子,四郎心中便起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吃過晚飯,小男孩忍不住邁著小短腿拉著四郎出門看了幾次。每一次都只有茫茫的夜色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挑著擔子的張大哥並沒有出現。
那孩子後來就不肯進店裡去,非要坐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