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營帳內只一簇燭光。
風十里掀簾進門,側頭,桌案上幾疊凌亂的書散在那裡,旁邊的人兒已睡去,不甚安穩,俏臉上眉頭深鎖著。
許是簾帳被掀起,冰涼的夜風躥了進來。西川縮了縮身子,雙手卻還在桌案上,壓著本攤開的書。
走近了些才瞧真切。
什麼藥治傷最快、什麼藥可入食、如何使藥食好吃盡是些奇怪的書名和字眼,也不知是從哪裡淘來的。
西川的手旁放著幾張紙,上頭整齊的摘錄了些,還有用蠅頭小楷註釋的,比如尚無據可查,需親身驗證等等。
風十里定了定心神,往自己那邊走。
夜風實在涼,西川又是縮了縮,快蜷成一團,本就不是什麼高大的女子,如此越發的嬌小,像極了只可憐兮兮的貓。
“唉,這晝夜溫差可大著,好死不死,王副將還少準備了營帳,要是被趕出去就可憐了,許等不到傷好,先凍死也不一定。”
“不會吧,不是在營帳裡設了屏風?”
“屏風能取暖?我們賭上一賭,要多久才能凍死人”
“軍中不能賭博。”
“說說還不成了?”
不知怎麼地,風十里的耳邊來來回回就躥著南澗和左將刻意叫他聽著的話,瞧著他們兩個還能當他們胡扯,如此見著了真縮成一團的人兒反倒硬不下心。
風十里緩緩躺到床上,閉了眼。
南澗“陰魂不散”地在耳邊繼續絮叨著。
“將軍能容下十萬大軍,能容下齊國千萬子民,竟容不下一個小小的西川姑娘不成?”
“他們怎麼可相提並論?”
如此寂靜,風十里越發清晰的聽到自己的聲音,淡淡的不著痕跡地回答。
“有何不可的?西川姑娘難不成還不是齊國子民了?”南澗難得的有些咄咄逼人。
風十里睜開眼睛,輕嘆了聲,臉上終是動容,無奈的扶額,起身,繞過屏風,走過去抱起西川,比預想的還要輕,定是沒過上過好日子的緣故。放她到自己床的內側,自己躺在外側,中間隔出一大片。
想了想,側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動作笨拙,面色發窘,還真不曾替誰做過這樣的事,很不自在。
轉回身子之際,指尖劃過她的臉,竟比他一貫冰涼的手還涼上幾分。風十里皺眉,抬手掀起她身上的被子,伸過去碰她的手,一樣的涼。
“罷了,罷了,誰讓外頭都傳遍你是我風十里的舞妓,也沒什麼好忌諱,真要出個什麼事,白白讓南澗那廝落個口實。”
嘆息著,風十里往床內挪了挪,攬了西川在懷。
西川只頓了幾分,直覺著揚手攀上風十里身子,靠得太近,能聞到她身上似有似乎的香氣,一呼一吸的氣息輕柔地落在他的胸前,溫熱著。
風十里抬抬被子,收緊雙臂,攬著懷裡的人兒,閉上眼睡覺。
嘴上低語。
“莫要後悔才好,這戰場兵荒馬亂的,我又保得了幾人的周全。”
西川睜開眼,柔聲道:“我不要將軍保我周全,西川自己可以。西川迷信,認定十將軍是樂師媽媽說的會騎著高頭大馬來接西川之人”
彼時,存了必死的心,想著是個應她的請求趕來吃肉乾的人,不想下一瞬,跌進個溫暖的懷。
西川不曾被如此溫柔對待過。
十八年的歲月裡,如此溫柔,也只十將軍一人罷了。
天涼了,會抱了她,擁她在懷,相擁而眠的,也只十將軍一人罷了。
如此這般,於西川,便值得許下一生。
“好。”
風十里沉聲道,“如此,你便留下,與這裡的將士一般,生死有命,我不會偏袒半分。”
西川笑得溫潤如玉,低聲應道:“好。”
風十里說。
“我在這片戰場上征戰二十年,自問縱橫間,無人能夠相抗。但是打仗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身後站著十萬大軍”
“只是被斬於馬下的時候,定還是希望能看看他們拿命搏來的江山,看看自己深愛的人,是否安好。”
“無論何時,都不可以拿那些個親眷冒險,叫他們獻上命來保家衛國,那麼定要保他們家眷周全。”
西川點頭:“是。”
風十里揉亂了她的頭髮,低聲道:“睡吧。”
☆、第十章
遼國獲悉鎮遠大將軍被生擒的事,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