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辭考慮了很久很久,久到幾年後祈綏滿了八百歲,即將離開長棲殿,前往軍營。
在這期間,他們像以前一樣,誰也沒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但褚辭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對他。
比如以前祈綏給他倒杯水,他就只會以為是一杯水。
但現在祈綏給他倒杯水,他就會想,會不會是小傢伙故意來討好他……
以及他突然對他笑一下,褚辭都會莫名覺得…怪怪的。
雖然說不上來哪裡怪。
這種情況從他們說開感情的那一天開始,一直到八百歲那天,褚辭送他去軍營。
戈壁沙灘,營帳戰旗,跨進軍營的那一刻就註定祈綏此生的責任和使命。
褚辭望著眼前的少年,笑著摸了摸他腦袋,“去吧,裡面在登記人員名單,記得報備。”
“你不陪我進去嗎?”
“……”
平心而論,褚辭是想把他送進軍營裡面的。
但軍營環境艱苦,十幾二十來個人睡一個帳篷,衣食住行都靠自己。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飽。
祈綏在神界八百年,吃喝玩樂,捉魚逗鳥,要什麼有什麼,從沒吃過這種苦。
褚辭怕他到時候看到環境臨陣退縮了,嚷嚷著要回去,在軍營撒潑起來太丟人了。
他咳嗽了聲。
“你自己進去吧。從現在開始,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了。軍營不比長棲殿,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也沒人會替你討回公道……”
說得正起勁兒。
祈綏突然出聲打斷。
“我進軍營之後不能再輕易回長棲殿了,可能一年半載都見不上面,你會想我嗎?”
“……”
比暗示還明顯的暗示。
心裡沉甸甸的慌亂。
褚辭嚥了咽喉嚨,稀裡糊塗地又開始亂想了,緩慢道:“會想你,招搖也會想你,還有你養的兔子,都會想你。”
他自認為說得挑不出一點兒錯處,沒有越界也沒有逾矩,結果祈綏狠心將他戳穿。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
好像一個飽滿的氣球,pia的下!
癟了。
窘迫感油然而生,褚辭半天沒說出話。
恨不得原地去世!
祈綏笑眯眯抬頭,兩人距離驟然拉近。
褚辭心跳突快,下一秒被拉住了手,少年腕上纏著的紅繩貼近,粗糙的在手心蹭了蹭。
“我都要走了,給個離別禮物怎麼樣?”
“你要什麼?”
話音剛落,少年微仰下巴,溼熱的唇在他臉頰上快速貼了下。
“你…”
褚辭還沒反應過來,祈綏已然規規矩矩站在跟前,伸手拍了拍他領口莫須有的灰。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祈綏長舒一口氣,後退兩步,揚起胳膊揮手,恣意又灑脫,“不用送我了,回去吧!”
少年身形修長,穿著來時的錦衣玉服,抬腿時揚起腳下的塵土飛揚,搭落肩頭銀白的發在風中張狂,與這周遭格格不入。
彷彿只是途經一場,風吹即散。
“綏綏!”
褚辭一時著急,叫住他的名字。
祈綏腳步頓住,回眸看,“怎麼了?”
東荒的風沙太大,將士們陣陣威武的口號聲和著號角的轟鳴,十里軍營呈現一片悲壯之意。
這裡生了萬萬人,也死了萬萬人。
褚辭暗暗握緊了拳,對上少年乾淨漆黑的眼眸,心情沉重不堪。
嘴巴艱難地張了張,唇瓣囁嚅著,“軍營不好走,實在受不了苦的話,我帶你回家。”
我帶你回家。
只要你說一句跟我走。
褚辭才意識到,連軍營的門都還沒跨進去,先想放棄的不是祈綏,而是他。
怕他累。
怕他苦。
更怕他永遠留在這兒。
再也不回家。
褚辭想,只要祈綏現在說一句後悔了,他一定頭也不回地帶他走,永遠不回來。
但是少年站在前面,身後是森冷軍營。
祈綏揮手對他輕鬆地笑,還是那句話,“不用送我了,快回去吧!”
這次祈綏沒有回頭。
褚辭也沒能再開口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