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綏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腕上的紅繩,方才在神界被血不小心沾上,顯得有些刺目。
他攏了攏衣袖擋住,面不改色地問:“你還沒回答我呢,你供奉的是誰啊?”
趙長壽瞅他一眼,臉上浮現點小得意。
“小孩兒,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你年歲不過十八九,這可是神界的戰神大人。祈綏。”
“……”
祈綏眸光閃了閃,再次與褪了漆的金像對視上,喉嚨莫名的發乾發啞,“我認識他。但我聽說神界有新的戰神了,他不是戰神了。”
“新戰神?宿麟嗎?”趙長壽說,“他很好,但沒人認他。”
末了,他又補充道:“反正我不知道有誰認他。”
祈綏說:“這廟破敗了好久,兩萬多年前戰神大人就死了,他如今就算復生也什麼都做不了。你還供奉他做什麼?”
“誒,誰說的!”
趙長壽聽到這話就生氣,伸手往少年腦門上拍了下,“你才多大啊,我又多大,我今年都六萬歲了!”
“……”
六萬歲……
人間百姓歲數不過百年,這六萬歲莫不是神界來的吧。(雖然論歲數,這傢伙還沒自己大。)
祈綏投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對方立刻點了點頭。
“……”
趙長壽說:“小傢伙啊,供奉這種東西呢,不是說說那麼簡單而已。人間百姓歲數太小了,這個廟還是當年留下來的。”
“只有你一個人供奉嗎?”
——“也會有其他人,但這所朝廟在人界,所以來的人也基本是人界的。他們不懂該拜誰,但是有個廟就會有人進來。”
——“這裡常常替行人遮風擋雨,就像戰神大人當初那樣。他走了,他的朝廟依舊可以做到。”
祈綏:“但他都墮魔了,你為什麼還供奉他。”
趙長壽:“墮魔不是他的錯。他不想。”
祈綏:“但我還聽說,他復生那日,幾乎所有人都在害怕,害怕他會再次降下災難。就像兩萬年前那樣。”
趙長壽:“可是也會有人在角落裡替他欣喜,只是他不知道。”
祈綏:“當初他墮魔,你們沒人站在他那邊,認定了他就是罪人。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趙長壽:“沒有意義。我供奉他兩三萬年也是我自願。有人會害怕,也有人會擔憂。”
祈綏:“你不能換個人供奉嗎?”
趙長壽:“你能沒良心,當個白眼狼嗎?”
祈綏:“可他死了,早就失望了。他不需要你們這些所謂的信徒了。”
趙長壽:“這世間有哪個不需要信徒的神明呢。”
“……”
祈綏的心在滴血,無聲地滴血。
從他的經脈開始,滲透四肢百骸,每一塊骨骼都在扭曲變形,眼前也好似充了血。
祈綏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那座金像,也好似透過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他還是不死心地問:“為什麼?信他做什麼?供奉他不會有一點結果,還不如磕頭拜幾個土地公。”
趙長壽看他一眼,隨即望向廟外越來越大的雪,眼睛裡的光跟著透亮。
“戰神大人是神也是人,有血有肉,不是蒼生擋在身前的盾牌,也不是隨意拋棄的工具。”
“他有責任,但他也可以放棄責任。”
“人生人死百轉千回,生的生,死的死。”
“他們有人會感恩戰神大人當初打下的江山,也會有人駁斥他的一切。”
“他是神,所以被蒼生賦予了除魔衛民,匡扶正道的定義。”
“但明明他也是他自己。”
“一人的聲音太小,百人也太小。但在我們之外,有更多的恐慌和尖叫,你說那些人有錯嗎?”
“人是自私之物,他們做不到站在天上看一切,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利益被破壞,或是不順心意。誰不是這樣呢……”
趙長壽說著,又嘆了口氣,很慢地將貢盤中的果子一個個擺好。
他又雙手合十,面對金像拜了又拜。
“不求他保佑什麼了,留著氣運保護自己吧。”
“他復生也是造化,只求別再趟這趟渾水了。”
“神界不值得,人間也是。”
趙長壽又跪地拜佑,一下接一下,額頭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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