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輕輕地重新低下頭,將握緊的雙手放在自己膝蓋上,如蝶翼般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漠然,如瀑的長髮覆住半邊容顏,也為她自己在這一片喧鬧中隔絕出一點小小的私密。
常騰的眼卻移不開,他並沒有見過這樣脆弱嬌嫩到彷彿一掐便斷的姑娘,更沒有見到哪個姑娘家有那樣冷漠淡然的眸子。
孫管事從旁皺眉,拉著常騰說:“走,咱們去那邊看看。”
常騰不好意思不走,他人走了,心卻留在那姑娘身上,後來他終於厚著臉皮問孫管事:“剛才那個姑娘,也是人牙子拿來賣的嗎?”
孫管事點頭:“那當然是了!”
常騰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沒有人賣走她。”
孫管事一聽這個笑了:“你小子啊,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她那個樣子,回頭要她的人多著呢,只是總歸不是什麼好下場就是了。”
常騰聽了這話,心裡不但沒安慰,反而擔憂起來。不知道這姑娘會遇到什麼樣的主家,萬一遇到個不好的,只需要別人拿手一掐那姑娘細嫩的頸子,那姑娘怕是就要沒命了。
不過那時候的常騰老實本分,又沒有什麼做主的權力,他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當常騰隨著孫管事離開時,他下意識地向那姑娘看過去,卻見姑娘旁邊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是臉上塗滿脂粉的風騷中年女人,一個人牙子陪著這女人,嘴裡不知道商量著什麼。他們顯然是在談論那姑娘,他們打量著那姑娘的眼神,彷彿在打量著家裡的牛羊。
常騰皺了皺眉頭,他也許對很多事情並不瞭解,但他知道孫管事說得對,這樣的一個姑娘流落到這種地方,結局是早已註定了的。
那晚回去,常騰沒有睡好,他心裡堵得厲害。
他看過戲文,知道有才子佳人,也知道有俠客行俠仗義救濟弱女子。年幼的常騰當然也會想象,才子是什麼樣子,佳人是什麼樣子。府裡有少爺沒小姐,常騰想象得出少爺卻想不出小姐們佳人們該是何等樣子。
現在見了這個姑娘,他滿心裡覺得這應該就是戲文裡的絕代佳人,這樣的姑娘該是養在溫柔富貴窩裡捧在手心的。
那一夜常騰好不容易睡著後,做夢了,夢裡他走近了那個姑娘,輕輕握住她柔軟嬌嫩的小手。
握住後,他正要說些什麼,結果就醒了。醒來後,他慚愧地發現身下有一些溼潤。於是這一夜徹底沒法睡了,睜眼到天亮。
第二日,常騰心不在焉,為此被孫管事說了幾次。最後常騰實在忍不住,到了傍晚時分出了府,跑到了昨日的市上想去看看那姑娘還在不在。
常騰看到那個奴市上又增添了許多待賣的奴婢,但卻並沒有那個姑娘,他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他猜想著那個姑娘的下場,猜想著那個姑娘的遭遇,越想越覺得後悔。不知道那個姑娘是什麼價格,其實或許昨日應該問問,好歹央著孫管事買下來,也算是一件功德啊。
常騰年輕稚嫩的背影在已經將要散去的奴市上佇立了許久,最後心裡知道肯定沒指望的時候,這才慢慢地轉身要回家去。
誰知剛走了幾步,便看到昨日的人牙子並一個牙婆帶著幾個年輕女孩子往這邊走來,那牙婆邊走邊罵咧咧的,顯然是很不痛快。常騰頓時眼前一亮,那幾個女孩子中,就有昨日的那位姑娘。
她今日顯然是遭遇了些什麼,髮絲有幾分凌亂,臉邊還有一道血印。不過她臉上依然是沒什麼表情,微垂下的眼瞼將周圍的一切摒棄在外,緊抿起的薄唇彷彿在排斥著整個世界。
那人牙子迎頭看到常騰,他是記得常騰的,便趕緊笑臉迎上來說話。人牙子不明白常騰怎麼這時候過來這邊,不過大戶人家的隨從,他總是要巴結著點,便隨口攀談起來。常騰一邊和人牙子說話,眼睛餘光一邊注意著那位姑娘。不過姑娘彷彿根本沒有在意到常騰這個人,這讓常騰心裡有點說不出的失落。
人牙子是何等人物,見多識廣眼睛利得很,只瞄了一眼便在心裡笑了,於是話題一轉,說起那個姑娘的事來。原來這姑娘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也是書香門第,只可惜後來父親犯了事死在牢裡了,哥哥流放了,她就被髮配為奴了。
人牙子嘆氣皺眉:“這個姑娘模樣是不錯,不過好像上面有人使了錢,說不讓賣到下作地方去。我給她找了幾處大戶人家,但這姑娘平時看著溫順,可卻是個倔性子。這都好幾天了,若是再不能出手,這個活我是不能接了,推給衙門的老爺們讓他們看著辦,大不了最後往那些下作地方一扔,看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