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覷,只不知狄公葫蘆裡埋了什麼藥。
狄公命一軍丁端過那盛了熱鹼水的瓷缸,自己用力將算盤框一掰,“咔嚓”一聲,框架散裂,算盤珠滑碌碌全滾進了瓷缸,只聽得嘶嘶有聲,瓷缸裡冒升起一縷縷水氣。
“戴寧將八十四顆珠子串成了這個算盤!——他用硃砂汁精合金墨塗在每顆珠子上,再蘸以水膠,然後穿綴在原算盤的十二根細銅杆上,而將木珠子全數扔棄,合固了木框,隨身攜帶,真是天衣無縫。他身為帳房,須臾不離者帳冊和算盤,誰會疑心他那把算盤原來是由八十四顆價值連城的玉珠子串綴而成。”
“那僱主自然也被瞞過,故爾和那行囊連屍身一併拋入大清川。屍身撈上當日,還正是鄒立威校尉託付我將這把算盤送回青鳥客店。我親手將這把算盤輕易交還給了魏掌櫃,卻煎熬了兩天兩夜心思,才解出這個謎來。繫鈴解鈴,原是一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眾人這才巨雷震耳,大夢初醒,一個個伸長脖頸往案桌上那口瓷缸中看覷。
狄公從瓷缸中拈出兩顆珠子,用素縐輕輕摩挲,然後攤開掌心,頓時兩道閃亮的白光從狄公手掌射出,玲瓏剔透、晶瑩奪目的玉珠兀然展現於眾目睽睽之下。座中一個個目瞪口呆,狂驚不已。
狄公吩咐將珠子用雕花金盤盛放了,覆蓋以黃綾聖旨。未幾,八十四顆珠子全數納入金盤。又叫請來玉匠將珠子重新串綴,遂完好如初,絲毫無異。
狄公乃命啟駕進宮。——一頂八人抬大轎坐了狄公,文東、康文秀跨上各自的雕鞍駿馬,禁軍牙騎護衛,鹵簿儀從齊整,兩隊鼓樂前面引導,浩浩蕩蕩向碧水宮迤儷而來。一路花炮轟擊,鼓樂聲喧,街上百姓哪敢仰視,都紛紛躲路而行。
早有飛騎稟報內宮,欽差領聖旨少刻便要進來宮中拜謁三公主。三公主大喜,心中明白狄仁傑已尋回了玉珠串,忙傳命內宮所有宮娥、太監齊集在金玉橋下恭迎。外宮早已得康將軍軍傳今,大開宮門,蕭韶饌酒,等候接旨。
狄公轎馬進了碧水宮正大門,接應禮儀畢,狄公入一彩欄畫楹的小軒略事休歇。待兒獻茶,狄公正覺口渴,呷了一口,頓覺脾胃爽冽,精神振新,乃問道:“文、康兩位可知有一個姓霍的時常宮中進出。”
康文秀搖頭道:“從不曾聽說進出宮中有個姓霍的。”
文東皺眉道。“外宮系康將軍巡查,卑職監衛,卻從未放過一個姓霍的進來宮中。內宮由雷公公掌管,金玉橋裡邊的事我們不盡清楚,出入也別有門徑。”
“文總管手下的錦衣近來出外勾攝公事可是穿的黑衣黑褲。”狄公又問。
文東答道:“卑職手下的錦衣從不穿黑衣褲,近來也不曾有什麼差遣。對了,昨日裡邊赫主事來向卑職借了四個去應局。”
“文總管說的裡邊可是指金玉橋那邊內官雷承奉?”
“回欽差大人言,那赫主事正是雷老公公手下的,故不好推調,撇不過主子麵皮。照例錦衣是不準借過去的,伏乞欽差降罪。”
狄公心中明白三分,又問康文秀:“四天前午夜,守衛宮牆的崗成有什麼異常。”
康文秀追思片刻,乃答日:“是了,那夜夜半,內宮廚下失火,奉雷公公之命,宮牆城頭的守卒曾分撥一半去救應。”
狄公沉吟不語,又呷啜了幾口茶,遂起身傳命進內宮。
文東、康文秀引狄公穿過幾處水榭亭館,迴廊曲沼,一路華木珍果,團團簇簇,蝶亂蜂喧,香風溫軟,看看到了荷花池邊的金玉橋下,胖太監率四名小黃門早匍匐在地,恭候欽差。
狄公命眾人在橋下稍候,他自己徑去衙齋見雷太監。
雅緻的衙齋濱臨荷花池,靜悄悄空無一人。一陣陣花香薰得人醉意微微。雷太監站立在水激雕欄邊上,望著池中一叢叢冰清玉潔的睡蓮呆呆出神。狄公走到雷太監身後,雷太監乃慢慢轉過臉來。
“狄仁傑閣下,沒想到轉眼間已是欽差。”他的語氣不無鄙夷。
狄公拱手施禮道:“今日奉聖旨進宮,專程將玉珠串奉回三公主。”
雷太監鼻子裡呼了一聲:“閣下的大名在京師時便略有所聞,多少奇案疑獄,一經剖析,無不洞然,能不領佩。閣下可自去內宮拜見三公主,今番聖旨在手,老朽哪能盤間阻礙。”
狄公正色道:“雷承奉,三番五次欲加害本官,不知緣何?”
雷太監淡淡一笑:“古人云,成事不說,往事不諫,事至今日,你我又何必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