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後院西舍四號。但今夜我不敢呆在這裡。馬榮哥,就住到你那裡去吧。”
“不瞞銀仙小姐,我們今天剛到這金山樂苑,人地兩疏。我家狄老爺住在永樂客店的紅閣子裡。慚愧我至今尚未找到個過夜的處所哩。”
銀仙抿嘴一笑:“我倒有個好去處。離這裡不遠的天仙巷,開著爿小小絲綢鋪。掌櫃的王寡婦與我極是稔熟,我們可以到她鋪子裡借宿。——你扶我起來,先梳洗一下,這個鬼相如何見得人。”
銀仙梳洗罷,馬榮背起便依銀仙指點直奔天仙巷。巷口果見一爿絲綢鋪,已沒燈火。馬榮輕輕叩門,王寡婦點火出來。見是銀仙兩個,歡喜不迭。又捧茶,又打湯,果然十分親熱。銀仙說了借宿之意,王寡婦一口應允,掃拂了前樓一個空房讓他們棲息。
馬榮、銀仙上樓來,關合了房門。馬榮細心地為她拭洗抹藥。
“這個秋月也太狠毒,你這細皮白肉的,豈受得了荊條抽打。我見那荊條都打折了,粘了許多皮血。”
銀仙心頭一酸,哭倒在馬榮懷中,抽泣道:“適才我沒吐實情。——師父只是捆綁了我,並沒打。來打我的便是溫文元這瘟豬。先是手掌批頰,後又扯發亂打,又用荊條抽得我遍體是傷,血淚交流。說我酒宴上摸不得,動不得,如今可逞了他的願,恣意輕薄。臨走時還留話,半夜過後還要再來,故爾我不敢留在藏春閣裡。”
馬榮格格咬牙:“原來是這瘟豬的行徑。日後事發,決不輕饒。不過秋月必是與他串通一氣,捆綁了你,讓他來作踐蹂躪。陰私狠毒,也不得善報。”
“馬榮哥,這事千萬隱忍,不可顛騰。溫先生,樂苑的金剛大菩薩,輕易惹不得。這事一旦洩漏,我銀仙死無葬身之地。”
馬榮道:“這個我聽你的。日後自有治他的醫方。這條瘟豬聽說與紅閣子的李璉案有關涉,我甚而聽人說,二十年前他便有過虧心事。”
銀仙笑道:“我才十九歲,如何曉得二十年前事。對了,我認識一個老婆子,人稱凌仙姑。吹彈歌舞,樣樣精熟,我就是跟她學唱曲的。這凌仙姑是個瞎子,又老又醜,滿面麻子,還患肺癆。但記憶極好,早年聽說便是這裡脂粉歌舞場上的行首班頭,風流一時的。這樂苑的許多往事,可以問問她,或可能知道些眉目。——凌仙姑現住在樂苑西南隅荒破下一茅篷裡,大門正對著江對岸的碼頭。”
“是不是小蝦大蟹的南瓜地附近。”馬榮問。
“正是,正是。馬榮哥也認識小蝦大蟹?”銀仙驚奇。
“衙門裡做公的,知道的事便多,不然何以今夜偏偏來救你?這蝦蟹兩個都是我的朋友。”馬榮沾沾自喜。
“這小蝦大蟹兩個可是好漢,俠義心腸。幾番幫我脫逃瘟豬的糾纏。聽說小蝦還有一身好武功。”
馬榮不以為然,格格笑了。
王寡婦又送了夜宵餑餑與一碗甜慄羹。兩個美美地吃了一頓。
銀仙疲乏已極,很快就睡倒了。馬榮下樓來塞了一塊銀了與土寡婦,幹恩萬謝.並關照明日一早他要出去勾攝公事,叫銀仙等他回來。
王寡婦答應。馬榮聽聽已打三更,便回到前樓地板上和農而睡,須臾鼾聲雷動。
…
第七章
狄公在紅閣子臥房地毯上輾轉反側,久久未能入寐。恍恍惚惚間聞到房中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點著的蠟燭也熄滅了。彷彿又聽到床腿吱吱作響,房梁瑟瑟有聲。
他索性坐起,提了雨龍劍去外廳露臺巡視一轉。參橫斗轉,花園裡寂寥一片。月亮已西斜,對面大酒樓也沒了燈光。夜風涼颼颼,他裹緊了長袍又進到臥房。由於疲乏不堪,這會總算是睡著了。
狄公一覺醒來時正東方熹微,紅霞動盪。紅閣子內一派染紅,如火光升騰,蔚成奇觀,又見自己躺在地上,差點兒滾入床底,不由啞然失笑。
他踱出露臺眺瞻半日,又出去湯池泡浸一會。回到紅閣子時早膳已送到露臺的圓桌上。一碗熱騰騰的白米粥,三碟小菜:黃魚、醬瓜、煎蛋。心中喝采,抬起竹箸,正要吃,馬榮忽的跳進露臺,長揖請安。
“你怎的由這裡進來?”狄公不無驚訝。
“老爺,這露臺外的小路曲折可通街上哩。那邊便是秋月的宅邸,難怪乎要出事。老爺,昨夜睡得可好?”
狄公訕訕笑道:“只睡著半夜,沒見有什麼異跡。如今倒有些後悔,倘一夜都不合眼,或恐窺得訊息。”
馬榮也笑:“沒出事便行。老爺在臥房裡有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