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永定河水彷彿在神思恍惚之中,波浪偶爾輕拍幾下船舷,接著又沉寂了。一陣晚風掠過沉睡的水面,吹起了微微的漣漪。
李恕探頭探腦地從船艙中爬出來,看見方光琛詢問般地看過來,忙說道:“先生放心,一切妥當,就算藥勁兒過去了,也叫不聲。”
方光琛點了點頭,望向遠方,手中摺扇搖得飛快,恨不得一下子登上海船,揚帆而去。
李恕張了張嘴,想說:先生你不冷嗎?忽見前方出現了一點燈火,不由得心中一緊。
“先生且下艙,由我等來應付。”顧應慧從舵盤的暗影中走出,身後還跟著兩個彪形大漢,都是身著清兵軍服。
方光琛點了點頭,擺手招呼著李恕鑽入了船艙。河防巡哨,已經過了兩道關卡,靠著顧應慧等人的一身軍服和偽造關防,以及銀子攻勢,都平安而過,這一次估計也沒什麼問題。
一盞小油燈昏暗搖曵,可以看到船艙正中擺著幾口大木箱,捆紮得結實。但周圍暗影中幾雙眼睛還在牢牢地盯著,似乎害怕箱子飛走一般。
方光琛和李恕下了船艙,默不作聲地靠著艙壁,側耳傾聽上邊的動靜。
船隻碰撞的聲音之後,停了下來。咚咚的腳步聲在頭頂響起,接著是聽不真亮的說話聲。
船艙頂蓋被掀開了一半,方光琛的心陡地提了起來。然後卻是清脆的耳光,一陣高聲斥罵響了起來,頂蓋又落了下來,船艙重陷昏暗。
滿語?方光琛在吳三桂身邊多年,多少能辨得出來。聽聲音象是顧應慧發出的,沒想到這個笑面佛似的傢伙橫起來也很厲害,連滿語都會。
雜亂的聲音逐漸消失,船身一蕩,又行駛起來,方光琛這才出了一口長氣。
半晌,艙蓋被開啟,顧應慧走了下來,一邊揉著手,一邊說道:“他娘*的,給臉不要,非得大耳刮子抽他。再一頓臭罵,立刻乖得象孫子似的。”
“顧老闆好本事,在下佩服。”方光琛笑著拱了拱手。
“呵呵。”顧應慧笑了笑,臉色轉正,說道:“再過一道卡子。咱們就棄舟登岸,避開出海口的盤查,由陸路繞到海邊。嗯,一路順利的話。天亮便能看到接咱們的船隻了。”
“定是一路順利。”方光琛加了一句。心裡覺得輕鬆了一些。
“那就委屈先生在艙中躲些時候。”顧應慧拱了拱手,也不待他回答。衝著艙中暗影招呼道:“茂林、何虎,你們二人上甲板,傢伙都準備好了。”
粗重的聲音應了,兩個壯實的漢子起身收拾一下。便隨顧應慧出了船艙,頂蓋啪的一聲落下,隔絕了一縷落下來的月光。
這個傢伙平常笑眯眯的,關鍵時候卻果斷堅決,不容置疑,是個人物啊!
方光琛感慨著,退了幾步。想靠著艙壁坐下來,不防腳下卻踩了一物。
“看著點呀,往那邊。”一聲壓低的嬌斥響起,弄得方光琛好不尷尬。連說抱歉。
低垂在浪頭上的霧氣已經散開,在朦朧的晨曦中,東邊泛起了一片白色,那是黎明;西邊浮現出另一片白色,那是將沉的月亮。這兩片白色相對,在海面和天空之間的水平線上,構成了兩條狹長的光帶。
周希在桅杆的木樓裡放下望遠鏡,打著呵欠,揉了揉眼睛,活動了下胳膊腿兒,覺得尿急,一側身,衝著靠船舷的一邊便是一通澆淋。
“他娘*的——”底下有人被風吹了尿滴到臉上,立刻罵了起來,並四下張望著,最後發現是頭上的人搞鬼,聲音立刻更大的起來,“周希,你個王八蛋,下來看老子不捶死你。”
周希不以為意,邊系褲邊大咧咧地哈哈笑,反唇回罵道:“再罵老子,讓你吃屎。”
下面的人更加生氣,邊罵邊要爬上來找周希算賬。
艙門一響,一個人走上了甲板,低沉有力的聲音斥責道:“越學越回去了,還真把自己當成海寇了?”
周希立刻正了臉色,舉起望遠鏡向遠方瞭望,一副盡責守職的樣子。
正爬桅杆的傢伙也蔫了,收了罵,跑到長官面前告狀,並不時指著周希,一副苦主的模樣。
“嗯,我知道了。”絡腮鬍子的長官點了點頭,說道:“周希違反條例,當完值把甲板刷一遍。”
“長官——”周希在上前剛要叫屈,只聽下面不慌不忙的聲音“一遍未必刷得乾淨吧?”
“報告長官,周希領罰,一遍定刷得乾乾淨淨。”周希趕忙大聲應承,暗自鬆了口氣。
“嗯,那就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