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5年六月,潞王降清,浙江全境幾乎都歸順清廷,攝政的“聰明之王”(睿親王)多爾袞一時興高采烈,以為取天下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昏昏然,飄飄然之中悍然下令治下臣民剃髮留辮,藉以統一思想認識,提高政治覺悟,否則便項上人頭不保。沒想到此令一出,天下大譁,不僅原已準備降清的人護頭而逃,連已歸降的地方民眾也紛紛揭竿而起,大張旗鼓地造起反來。
一時間東南沿海風起雲湧,義軍聲勢大振。當時江浙一帶的藩王已被清軍裹挾一空,唯有寓居浙江台州的魯王託病未曾北上,於是大家共奉魯王為主,魯監國政權就於這年的七月十八日正式成立。
魯王朱以海本來世封山東兗州,死裡逃生後襲爵魯王,後又倉皇南逃到浙江,稱得上苦大仇深。國仇家恨使他對清廷切齒痛恨。一力以抗清為己任,然而胸有大志並不等於方法對頭。
魯王本是有志青年,見賢思齊,要學古人求材若渴,從諫如流,哪想到竟學得走火入魔。“見一人。則倚為心膂;聞一言,則信若蓍龜,實意虛心,人人向用。乃其轉盼則又不然,見後人則前人棄若弁毛,聞後言則前言視為冰炭。及至後來,有多人而卒不得一人之用。附疏滿廷,終成孤寡。”
弘光覆滅後福建已擁立唐王,如今魯王登臺自然一國難容二主。兩個小朝廷為爭正統地位。放著北邊壓境強敵不討,反而先打起了口水仗,一時唾沫橫飛好不熱鬧。接下來內戰升級,唐魯兩王爭相拿出大把銀子和高官厚爵在對方政權內摻砂子,挖牆腳。上演出一部精彩絕倫的明版《無間道》來。
內鬥不止,自相攻伐,魯、唐之爭讓清軍撿了個大便宜。清軍貝勒博洛攻破福建,唐王被俘殺。魯監國政權也被清軍擊破。土崩瓦解,魯王在張名振等人保護下僥倖逃出生天。當時唐王政權覆滅。鄭芝龍降清,鄭氏集團諸將一時群龍無首,旁系勢力鄭彩、鄭聯等人轉奉魯監國,將魯王迎至廈門,這才安頓下來。
其後,鄭彩又與其從兄鄭成功大打出手。技不如人,被成功把老巢廈門佔去。而魯監國趁機火併了舟山守將黃斌卿,在舟山站住了腳,擺脫了鄭彩的控制,重新整頓朝政。
1651年八月。清軍雲集定關,在舟山戰役中獲勝,攻佔了魯監國的根據地舟山城。無可奈何之下,在浙江沿海站不住腳的魯王不得已領部眾南下廈門依託鄭成功,意圖休整恢復後捲土重來。無奈鄭成功向來不承認魯王政權,只同意魯王以明藩王的身份借住於金門,保證他的生活優遇而已。
而在西南建立的永曆朝廷基本上得到了包括鄭成功在內的南明各方勢力的一致擁護,1653年三月,朱以海也承認了永曆帝的正統地位,派使者上疏提出退位歸藩。他則在鄭成功的嚴密監視之下,只是作為“寓公”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鄭成功所部南京城下遭遇挫敗,立刻揚帆出海,使張煌言進退失據,部下在清軍追擊下,四竄山谷。他身邊只剩下兩名隨從,在地方義士的掩護下改裝易服,由山路趨安慶、建德、祁門、休寧、衢口、淳安、遂安、義烏、天台、寧海抵海濱,歷時近半載,行程二千餘里,艱苦備嚐,終於回到了海上義師軍中。
“猶幸舊主之在,或能旋乾轉坤哉。”張煌言抹了抹眼睛,立起身軀,向著大海的方向大聲呼喊。
張煌言在南明為數眾多的人物中,地位並不顯赫,然而在長達二十年的抗清鬥爭中,他歷盡了艱難險阻,處處以大局為重,幾乎是一位無可挑剔的完人。黃宗羲為他撰墓誌銘說:“今公已為千載人物,比之文山,人皆信之。餘屈身養母,戔戔自附於晉之處士,未知後之人其許我否也”可謂定評。
激昂過後,張煌言又靜下心來仔細思量,又不禁喟然長嘆。永曆朝廷雖為正統,但西南戰局堪憂,天子避難異邦,明軍殘部不知能與清軍血戰幾何。現在又與永曆朝廷海路斷絕,音訊杳無,不知具體狀況。而為避鄭氏嫌疑,他手下的各支民間武裝多飄泊海上,屯駐荒島,不便入金門拜謁魯王。
既要抗清作戰,又要防鄭成功吞併,還要惦記著舊主魯王朱以海,張煌言真是感到心力交瘁。雖說張煌言保留著兵部侍郎監軍的名號,但由於不是鄭成功的嫡系,因而備受冷落。
但張煌言就是張煌言,從紹興、舟山、中左所一路走來,有很多戰友或是在戰鬥中犧牲,或是失去了信心主動離去,或是為了榮華富貴投降了清軍。然而當驚險的逃難、陰險的鬥爭、強力的誘惑,這一切的一切發生過後,張煌言依然要繼續堅持下去。
“屈指興亡,恨南北黃圖消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