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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卜貞。他向卜貞住著的窩棚裡望了一眼,他往雪地上吐口痰,便向卜貞窩棚裡走去。他站在窩棚外就喊:“卜貞,起來了麼?”

卜貞便在窩棚裡答:“有啥事?”

“我凍著了。”金光柱一邊咳嗽著一邊說。

“那就進來吧。”卜貞說。

卜貞是支隊的衛生員,卜貞的窩棚裡有一個木頭做的藥箱子,藥箱子裡存放著單調的幾種藥。金光柱到卜貞窩棚裡來,唯一的理由就是說自己凍著了。每次他說自己凍著了,卜貞會伸出手,在他額上或臉上試一試,金光柱非常喜歡卜貞那隻涼涼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額前或臉上。那一刻他的身體就真的熱了。

卜貞就說:“晚上睡覺蓋壓實了。”

卜貞這麼一說,金光柱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便就勢蹲在地上,他需要卜貞的關懷。他看著卜貞開啟那隻放藥的箱子翻找,終於找出兩片藥遞給他。他多麼希望卜貞能把放在木箱子旁盛水的碗也一同遞給他,然而卜貞沒有。金光柱不想這麼走,他蹭過去端過卜貞盛水的碗,碗裡的水結著冰碴,碗底浮動著雪水沉澱的泥汙,他喝了卜貞剩下帶著冰碴的水,把藥片吞到胃裡去。此時,他感到全身上下很舒服。

此時,金光柱走進卜貞窩棚裡時,他就看見卜貞和那個日本女人坐在草鋪上,抓了雪在洗臉。卜貞的臉已經皺裂了,臉皮上綻開一道道細碎的小口子,金光柱看見卜貞把雪擦在那些口子上,他的心就一顫顫的,彷彿那雪是擦在了自己的臉上。金光柱又蹲在了地上,他在耐心地等待著卜貞來摸他的額頭或臉。卜貞終於走過來,一邊甩著手上的雪水,一邊說:“恐怕沒有藥了。”卜貞在那隻木箱子裡找了半天,一片藥也沒找到。卜貞嘆口氣說:“真的沒了,你挺一挺吧,我和支隊長、政委說說,看能不能下山弄點藥回來。”

金光柱並非真正的凍著了,他只是想讓卜貞用她那隻涼涼的小手摸一摸他的頭或臉。卜貞並沒有來試他的體溫,他就覺得有些遺憾,莫名地開始有些生那個叫和子的日本女人的氣,要是沒有和子在場,卜貞就會過來摸一摸他。金光柱站起來,很落寞地走出卜貞的窩棚。

卜貞對他的冷漠令他傷心。卜貞對支隊長卜成浩卻很熱情,卜成浩那一次在老牛嶺伏擊日本人,受了傷。卜成浩躺在窩棚裡,貞幾乎寸步不離,、成浩左右。每次吃飯的時候,卜貞總是坐到卜成浩的草鋪上,把卜成浩的頭搬到自己的腿上,一勺一勺地那麼喂,金光柱那時真恨傷的怎麼不是自己。如果自己傷了,卜貞也會像對待卜成浩那樣對待自己麼?他不敢肯定,但他希望卜貞會那樣,他的心才會好過一些。

有一件事卻令金光柱無法忍受。卜成浩那次傷的是在肚子上,卜成浩不能下地行走。小解也不能離開床。卜貞就把一個小盆遞給卜成浩,自己只背過臉去這一切,都是他扒著窩棚的縫隙看到的。他看到那一幕,金光柱真想抽自己兩個耳光。他是為了卜貞才參加游擊隊的。

那時還在朝鮮的家鄉,他和卜貞生在一個村。他比卜貞大兩歲。他們的小村在金崗山的腳下。每年夏天,卜貞都要進山採藥材,藥材多了,便集中在一起,讓父親擔到集上賣掉。金光柱那時靠打柴為生,每天他在山上打柴,卜貞在山裡採藥。那時,他就默默地喜歡她。她卻並不知道他在喜歡她,每次她看見他總是低聲打一句招呼:“光柱哥,砍柴呀,”簡單的一句話,會讓金光柱高興一整天。他默默地目送著卜貞走進山裡,他這時在後面大喊一聲:“卜貞妹,當心呀,”他的回聲在山林裡迴盪著,他不知道卜貞聽沒聽見他的喊聲。他喊過了,心裡就一直那麼激動著。

那季節正是金達萊花盛開的季節;滿山的蔥綠,春光暖暖的。卜貞在山林裡鑽了一天,渾身又是泥又是水,卜貞每天回家前,都要在山裡的潭水裡洗一洗自己。然後溼漉漉地回家。金光柱發現卜貞這一秘密是個偶然的機會。他以前似乎從來不知道這裡有一泓潭水,這麼清澈寧靜,潭的周圍開滿了燦燦的金達萊。那天,金光柱砍柴砍熱了,也渴了,便跳進了潭水裡,他盡興地從這頭游到那頭,又從那頭游到這頭,、累了,他才爬上來,他把衣服墊到自己身下,本想歇一會兒不料卻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被一陣輕柔的歌聲驚醒。他疑惑自己是在做夢。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了卜貞,卜貞站在潭水裡,一邊洗澡一邊唱歌。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全部地注視著卜貞,卜貞一點也沒有察覺有人偷看自己。她一邊唱歌,一邊從潭邊摘下一朵金達萊,插在自己的鬢邊。她獨自在清水中欣賞著出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