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點點頭,道:“宋太祖陳橋兵變的典故,我聽過很多次。”
蘇軾續道:“因為是武將出身,而且兵變建國,所以宋太祖深知武將擁兵自立的嚴重後果。為了不重蹈覆轍,宋太祖決定加強中央集權,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杯酒釋兵權,此舉成功削弱開國功勳將士的勢力,穩定了天下大局,在當時來說,不失為明智之舉。”
林星長期混跡於官場,自然知道功高震主,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笑道:“是呀!若不是這一招杯酒釋兵權,讓開國功臣們卸甲歸田,宋太祖恐怕會寢食難安。”
蘇軾卻笑不出來,嘆氣道:“開國之時,重文輕武還情有可原。但歷朝歷代都是這樣,就完全是錯誤的國策了。我大宋北有大遼,南有大理,西有契丹,生存在外族包圍的夾縫之中。強敵環伺,我大宋豈能不居安思危?可惜我大宋歷代皇帝,均秉承祖訓,崇文抑武,詩詞歌賦倒是空閒繁榮,璀璨不輸前唐,行軍打仗卻是屢戰屢敗,羸弱直追後晉。這種外戰外行,逢戰必敗的局面,讓老夫很是痛心。”
林星畢竟是穿越者,對於大宋的羸弱,只是在史書上看過,終究沒有切身體會,見蘇軾說得慘然,道:“先生也不用如此悲觀。我大宋雖然軍事羸弱,但並非沒有一戰之力。事實上,我們大宋在與外敵交鋒之時,還是勝多敗少的局面吧!而且我們大宋,並非沒有名將精兵,像楊氏一門,均是忠心耿耿的虎將雄師,足可護衛我大宋千里疆域。論戰鬥力,我認為大宋可與任何強敵有一拼之力,先生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悲觀。”
蘇軾沮喪地搖搖頭,苦笑道:“林老弟,你終究太過年輕,看不透其中玄機。要打贏一場戰爭,並不是兵強馬壯就可以的,還有許多戰力之外的因素,同樣會制約戰爭的走勢。我大宋實行文官管武將的制度。由樞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諸軍,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樞密院聽命於皇帝,調派天下兵馬,是最高軍事機構,樞密院的樞密使大人,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官,掌管天下生殺大權,但可悲的是,這樣一個重要的官位,卻是由不懂軍事的文官擔任,試問如何能打勝仗?樞密院之下是三衙,即殿前司、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分統全國禁兵和廂兵,各設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等,地位低於樞密院長官。雖然根據國法,樞密院與三衙分握髮兵權和管兵權,互相牽制,但實際上由於樞密使勢大,三衙早已臣服於樞密院,成為樞密院的下屬。這樣一來,樞密使就掌管天下兵馬。然縱觀我大宋先例,歷任樞密使中,真正有軍事才華的人寥寥無幾,更多的都是些只會攀龍附鳳的庸官。”
蘇軾說出這番針砭時弊的話,很顯然是要開誠佈公地和林星探討,並不打算遮掩什麼,唯唯諾諾。想不到他是個詩詞巨匠,竟對宋朝武官制度瞭如指掌,而且看得深入透徹,這番見解令林星受益良多,從中學到不少東西。
蘇軾沉沉地舒了一口氣道:“文官不知軍卻治軍,武官知軍卻不治軍,這就是我大宋軍制的矛盾所在。當年我在黃州當團練之時,對這種矛盾感受最為深刻。那些領軍打仗的武官,出發前必須要得到文官的批准,這樣不但容易延誤戰機,而且常常會因為將相不和,鬧出將欲戰而相不準的鬧劇。”
林星聽他說了這許多軍官之事,有些疑惑道:“不知先生和晚輩說這些,有何深意?”
蘇軾點點頭,目光深沉地看著林星,像是在審視一顆冉冉升起的官場新星般,肅然正色道:“我說這些,是希望你明白軍制的不合理之處。他日你若入朝為仕,封侯拜相,需當謹記我今日之教誨,除弊革新,揚我大宋軍威。”
林星聞言一震,不能置信地脫口道:“什麼!”
蘇軾知他心中想法,平靜道:“你是否覺得我太看的起你?林星,你自己或許尚未意識到,但我卻知道,你必定是大宋官場的下一顆明星。以你的為官之才,絕非廣州的池中之物,他日你入主京師,成就甚至不在王安石之下。”
林星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面對蘇軾過度的稱讚,他只有報以無邊的苦笑道:“先生如此看得起我,只怕要令先生失望了。我是自己知自己事,我性格偏軟,雖然不是婦人之仁舉棋不定,但終究達不到殺伐果斷不擇手段的境界。以我現在的閱歷和城府,能做到知州已經算是不錯了,再往上爬,恐怕到了知府就會是瓶頸,至於入主京師,卻是不敢奢想!”
蘇軾淡淡道:“城府這東西是可以慢慢培養的,誰也不是一出生就精明得像只老狐狸似的。哪個八面玲瓏的朝廷命官,不都是從小官慢慢往上爬的麼?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