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初年,孤兒韋固為找一個合適的妻子碰到很多煩惱。628年,他住在宋城一家小旅店裡,打算看看有沒有可能和姓司馬的姑娘談婚事。一天清晨,他很早就到廟裡去和媒人會面。到了廟裡時月亮還沒落下,一位老人坐在臺階上就著月光看一本冊子。韋固偷眼看過去,但是看不懂。他問老人在看什麼,說自己什麼都認得,即便是梵文也能讀懂,但卻不認識老人手裡的字。老人笑了,告訴他這本書不屬於這個世界,是冥界的官吏用來管理人世命運的。老人說自己就是這樣的官,負責婚姻大事。韋固立刻抓住這個機會訴說自己的情況,說自己為婚事努力了十年,但運氣一直不好,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成功?老人給了他壞訊息: 韋固的新娘當時只不過3歲,她17歲以前二人不能結婚。韋固問老人能不能開啟包袱讓他看一看,老人讓他看裡面的紅線。老人告訴他,那根繩是用來拴住未來夫妻兩人的腳的。“雖仇敵之家,57貴賤懸隔,天涯從宦,吳楚異鄉,此繩一系,終不可逭。” 韋固還從老人那裡得知旅店北邊賣菜老婦的女兒就是自己的未婚妻。韋固和老人一同走到那裡,看見老婦和孩子,她們顯然是社會底層的人。韋固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問老人有沒有可能殺死她以改變命運。老人回答說不可以。因為她命中註定要因兒子享有盛名,不會被殺。老人消失了以後,韋固派僕人去殺小姑娘,因為他絕不能娶一個賣菜人的女兒。僕人刺向孩子眉毛旁邊,然後逃走,以為已殺死了小姑娘。14年過去了,韋固還沒有找到妻子。他確實當了官,最後,上級長官把侄女嫁給他做妻子。她當然就是那個被刺傷眉毛的小姑娘。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都去世了,被託付給乳母。後來她的叔叔——韋固的上級把她領回去並撫養大。韋固看到她眉邊的疤痕,給她講述了整個故事,從此,月下老人的傳說便流傳開來。
談到婚姻,除了“宋城”,人們還可從這個故事另外的十幾個成語受到激發,如“赤繩”,“月下老人”或“娶菜販女兒的男子”。無論何時,人們聽到這些成語就等於被提醒婚姻的特性不一定是法律和倫理強調的那些: 婚姻是命中註定的,命定的婚姻是神秘的,婚姻是聯結兩群人的紐帶。婚姻命定的故事得到廣泛流傳,無疑應大大歸功於普遍接受的佛教因果論思想,但是,這個故事被人喜愛,卻不僅僅源於狹窄的宗教因素。
作為婚姻意象的紅線顯然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婚書和對聯裡的很多比喻都以“系”、“結”、“纏”等詞彙——或可以打結、纏繞的東西: 帶子、繩索、綵帶、藤蔓——作隱喻。婚姻被想像為用繩把夫妻拴在一起;俚俗用語把娶妻稱之為“索”妻。索的隱喻表示夫妻好比一條線——從而建立在父系線索的想像上。婚姻把兩條線結在一起又使這個結難以解開。當然,有些事實證明結比線更牢固,拉扯打了結的線會扯斷了線卻沒有解開結。
除了月下老人的紅線和由母親扎系的綵帶,另外兩個由“系”引申的婚姻想像也很常見:“絳紗係臂”和“結髮”。到了宋代,在締結一樁姻緣的過程中,“絳紗係臂”已提高到等同於古代58“問名”儀式的程度。絳紗係臂的典故來自273年晉朝皇帝觀察許多來自好人家的姑娘,從中選妃的故事。他選中的姑娘因肩上纏繞著紅綢而醒目。“結髮”在宋代是表示結婚時常用的帶有詩意的詞彙。漢代蘇武一首名詩《蘇武試》中有“結髮為夫妻”的句子。曹植(192—232)的詩句有:“與君初婚時,結髮恩義深。”杜甫(712—770)的《新婚別》寫道:“結髮為妻子。”宋代學者對這些詩的含義進行了各種各樣的解釋。有人提出,第一次把結髮和婚姻並列在一起,只不過是偶然: 把頭髮紮起來是為了打仗而不是結婚。另一種解釋,結髮的典故實際上來自給姑娘的嫁妝扎記號的儀式。但是普通人——即便不識字,也會說出著名的詩句——很明顯,喜歡把結髮當作結婚的象徵。人們按字面意思理解,結婚就是把夫妻的頭髮系起來,事實上,這已經成為後來的婚禮中一個普遍的做法。(見第四章)
婚姻是命定的和婚姻像一個結或一條帶,大概是最普遍的婚姻意象。我將在下文講述洪邁寫的幾個故事,它們透露了其他幾個與婚姻、社會性別、性傾向有關的常見的民間觀念,比如應當婚配的壓力,被美女吸引有多麼危險,節婦奇蹟般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及由嫉妒產生的非人的殘酷。讓我以講述洪邁的兩個表達婚姻命定論的故事結束這部分的寫作。
章楫娶妻
金華士人章楫,因至衢州,問卜於劉肆,得一詩,其末句雲:“也須再唱新郎曲,王婆開口笑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