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至善,皆我分內事也。若讀書不能體貼到身上去,謂此三項與我身了不相涉,則讀書何用?雖使能文能詩,博雅自詡,亦只算得識字之牧豬奴耳,豈得謂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藝取士,亦謂其能代聖賢立言,必能明聖賢之理,行聖賢之行,可以居官蒞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為分外事,則雖能文能詩,而於修己治人之道實茫然不講,朝廷用此等人作官,與用牧豬奴作官何以異哉?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明德行、造福於民、達到至善,這都是我份內應做的事情。如果讀書不能落實到自己身上,認為以上三項與自己毫不相干,那麼,讀書還有什麼用處?儘管能寫文章、能作詩,賣弄自己的博學高雅,也只能算得上一個認得字的放豬奴,怎麼能算得上是深明大義的有用的人才呢?朝廷依據考試中文章的優劣選用人才,認為這些人既然能夠替聖賢立言,也就必然懂得聖賢的道理,可以身居官位治理百姓,兢兢業業地處理事情了。如果認為深明德行、造福於民是份外的事,那麼,即使能寫文章、作詩詞,卻絲毫不懂得修身養性、治理國家的道理,朝廷用這樣的人做官,與用放豬奴做官又有什麼區別呢?
◆原文
三古盛時,聖君賢相承繼熙洽,道德之精,淪於骨髓,而學問之意,達於閭巷。是以其時置兔之野人,漢陽之遊女,皆含性貞嫻吟詠,若伊莘、周召、凡伯、仲山甫之倫,其道足文工,又不待言。降及春秋,王澤衰竭,道固將廢,文亦殆殊已。故孔子睹獲麟,曰:“吾道窮矣!”畏匡曰:“斯文將喪!”於是慨然發憤,修訂六籍,昭百王之法戒,垂千世而不刊,心至苦,事至盛也。仲尼即沒,徒人分佈,轉相流衍。厥後聰明魁桀之士,或有識解撰著,大抵孔氏之苗裔,其文之醇駁,一視乎見道之多寡以為差:見道尤多者,文尤醇焉,孟軻是也;次多者,醇次焉;見少者,文駁焉;尤少者,尤駁焉。自荀、揚、莊、列、屈、賈而下,次第等差,略可指數。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夏、商、週三代全盛時期,聖明的君主和賢德的輔相們代代相繼,社會和睦安寧,道德的精義深入到人們的心靈深處,而對學問的追求,擴充套件到普通的鄉村。因此,當時哪怕是捕兔子的鄉野之人,以及在漢陽遊玩的女子,都天性貞靜,擅長吟詠,至於像伊莘、周召、凡伯、仲山甫這些人,他們德行完善工於作文,就用不著再說了。到了春秋時期,王道的恩澤衰竭了,大道也將要廢弛,文章也漸漸變異了。所以當孔子看到了被捕獲的麒麟,就哀嘆說:“我追求的大道要完了!”對匡人說:“古代的禮樂制度將要喪失了!”於是發憤修訂六經,昭示帝王的法則,流傳千代而不可更改,其用心良苦,事業盛大啊!孔子去世之後,他的門徒四散分佈,不斷傳授發展。後來的聰明傑出的人士,有的人理解其旨意並撰文著書,他們大體上都是孔子的傳人,他們的文章是醇厚還是駁雜,完全根據他們反映大道的多少而確定各自的等級:把握大道最多的人,他的文章特別醇厚,孟軻便是這樣的人;把握大道次多的人,他的文章就比較醇厚;把握大道少的人,他的文章就駁雜;最少的人,他的文章就最駁雜。從荀況、揚雄、莊子、列子、屈原、賈誼以下,他們的高低等次,基本上可以反映出來。
第二部分:學 問作文——修辭以立誠 忌巧言雕飾(2)
◆原文
文章之道,以氣象光明俊偉為最難而可貴。如久雨初晴,登高山而望曠野;如樓俯大江,獨坐明窗淨几之下,而可以遠眺;如英雄俠士,裼裘而來,絕無齷齪猥鄙之態。此三者皆光明俊偉之象,文中有此氣象者,大抵得於天授,不盡關乎學術。自孟子、韓子而外,惟賈生及陸敬輿、蘇子瞻得此氣象最多,陽明之文亦有光明俊偉之象,雖辭旨不甚淵雅,而其軒爽洞達,如與曉事人語,表裡粲然,中邊俱徹,固自不可幾及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文章寫作之道,氣象光明宏偉是最難能可貴的。如同多日淫雨的天空剛剛放晴,登上高山之巔眺望平曠的原野;如同登上大江邊聳立的高樓,獨自在明窗淨几旁坐著極目遠望;如同英雄俠士,身穿狐裘白衣,沒有絲毫汙濁猥瑣之態。這三個事例都是光明宏偉的氣象,文章中之所以能夠具此境界,基本上得於天賦,與人的後天學習修養沒有太大的關係。除孟軻、韓愈外,只有賈誼、陸贄、蘇軾達到這一氣象相對最多。王守仁的文章也有光明宏偉的氣象,雖說用詞意旨不很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