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很簡單的事情陡然變得複雜起來。
事態上升至這種高度,牽涉到周瑜和李暹二人,像裴潛這樣一郡郡守實在不宜牽涉其中,即便是不偏不倚、據實直言,卻仍是欠妥。是以他第一時間將自己摘出來,把事情推給楊阜,由他代為作答。此舉既是明哲保身,亦是表明自身態度,潛臺詞便是他裴潛只聽命於主公李利,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概與他無關。
看到裴潛的目光,楊阜點頭會意,當即不假思索的接著裴潛的話茬,恭聲道:“稟都督,秉承主公頒佈的軍紀,抗命不遵者、斬。藐視主將者、斬,公然咆哮軍帳或議事大堂者,杖責三十至一百。視情節程度依次遞增,恣意妄為者、斬。是以,張飛將軍觸犯以上三條軍紀,按律當斬!”楊阜雖是初來乍到,但是熟知軍規軍紀,因此遵照周瑜提出的罪名逐項作答,中間連個磕絆都沒有。一氣呵成,很是順暢。
堂下眾人聞聲色變。剛剛鬆弛下來的神情再度變得凝重起來,堂內的氣氛隨之改變,寂靜無聲,令人備感壓抑。這一刻。大多數人的目光並不在張飛身上,也不在上階的周瑜身上,而是紛紛以審視的目光看著楊阜。這其中有幾道目光頗為耐人尋味,驚詫、質疑、不解等神情悉數浮現其中,其間還夾雜著幾分讚賞之色。
楊阜這番話無疑是給人一種投其所好的味道,頗有幾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愣頭青的架勢。剛剛周瑜提拔他進入軍中擔任主簿、西路軍參軍,可謂投之以桃;而今他轉手便順著周瑜透漏出來的意願,當眾宣佈張飛按律當斬,是為報之以李。
可是。堂下眾文武都看出上將軍李暹有意袒護張飛,難道他楊阜看不出來嗎?如果他看出了其中門道,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他在周瑜和李暹之間已經做出選擇。旗幟鮮明地投向周瑜呢?莫非這位被主公李利賞識的隨軍主簿竟是這般淺薄,認為主帥周瑜在軍中的地位遠遠勝過上將軍李暹麼?
就在眾人浮想聯翩之時,但見楊阜說完話後並未落座,而是對上位的周瑜躬身一揖,繼續說道:“依照軍紀,張飛將軍理應處斬。然則時下正是大軍出征之際,亦是正需用人之時。而張飛將軍乃沙場悍將,主公之所以將其調到軍中,便是為了讓其衝鋒陷陣,攻城拔寨。是以,張飛將軍雖然罪在不赦,但是法理無外乎人情,理應事急從權,留其性命,酌情處置。”言盡於此,楊阜再不多言,躬身站在張飛身邊,靜候周瑜的決斷。
不得不說,楊阜後面補充的這番話與之前所言截然不同,儼然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跨度極大。乍聽起來,讓人感覺前言不搭後語、前後矛盾,但細細琢磨一番又覺得很有道理。關鍵是,他說出了李利派遣張飛參戰的真正意圖,這才是最具說服力的。這是因為李利的命令和意圖是不容置疑的,任何事都必須服從於李利的意願,否則就行不通。
堂上的周瑜聞言後,眉頭微皺,神色陰沉,頗為不悅的道:“大軍出征在即,正是用人之際固然不假,卻無須這等公然抗令之輩!主公常言‘無規矩不成方圓’,軍紀就是軍紀,不容更改,膽敢違抗軍紀者就必須予以嚴懲!來呀”
“都督且慢!”眼見周瑜不改初衷,仍然堅持問斬張飛,於是不等周瑜下令,李暹便插話打斷了他後面的話,起身說道:“都督息怒,末將尚有下情稟報。”
“哦?上將軍但講無妨,本督洗耳恭聽。”周瑜神色微變,頷首沉吟道。
李暹接聲道:“時下大軍未動,戰事未起,倘若先斬軍中大將,勢必影響全軍士氣,此等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斷不可取。此外,張飛乃末將帳下部將,其人公然抗令、咆哮公堂,乃末將教導無方,管教不嚴之過。而今張飛犯下大錯,末將身為主官難辭其罪,理應一同受罰,還請都督明鑑。”
“嗯?上將軍”周瑜聞聲色變,欲言又止,遂閉口不言,捋著鬍鬚沉思起來。半晌後,他滿臉陰沉的道:“上將軍所言不無道理。既如此,此番罪責暫且記下,允許其戴罪立功,將功折罪。然則,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甲士何在,將張飛這廝拖出去,當眾重杖六十,以儆效尤!”
話音未落,就在甲士押解張飛走出大堂之時,周瑜霍然起身,朗聲下令:“上將軍李暹、胡車兒、呂蒙聽令,午後整軍,傍晚出發,經米倉道進軍巴郡,不得有誤!”
“諾!”李暹三人齊聲應諾,隨即大堂議事結束,眾文武相繼離開。
當他們走出大堂看到正在受刑的張飛之際,某些心明眼亮之人眼瞳中閃過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很顯然,他們已然看出了一些門道,至少看得出此次當堂立威的不是周瑜,而是上將軍李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