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輪椅的響聲,司馬昭被推了進來。他擺了擺手,示意親衛退下,自己撥弄著車輪,走到司馬懿面前:“父親,還要猶豫嗎?”
司馬懿回頭看了司馬昭一眼,苦笑一聲:“登門拜訪,總得帶點禮物。要不然,主人家未必肯見啊,就算見了,也登不了堂,沒個好席位。”
“姜維不就是一個好禮物?”司馬昭咳嗽了一聲,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陳泰在幽州戰敗,被魏霸拜為鎮軍將軍,做了這支大軍的副將,官職猶在魏霸的兄長魏風之上,可謂是隆重之極。裴徽連戰連敗,直到陳泰勸降,他才舉城而降,所以他沒能保住冀州刺史,只能在魏霸的身邊聽令,和陳泰的差距不言而喻。若是父親也要等到鄧艾兵臨晉陽,讓他見識見識你的手段再降,我怕你連裴徽都不如。”
司馬懿皺頭微蹙,沉默不語。
“原因很簡單,你的堅持是沒有希望的堅持。洛陽已經堅持不住了。冀州失守,魏霸很快就會回兵圍攻洛陽,目前在洛陽的晉軍有十多萬,率領他們的是魏霸、陸遜這樣的名將,就憑曹爽那個廢物,他能擋得住嗎?”
“那夏侯霸呢?”
“夏侯霸從兗州一退千里,他哪裡還有鬥志。我想,他應該早就和魏霸暗通款曲了。只是時機未到,或者條件最後還沒談好。總之,他不僅不可能保衛洛陽,反而可能插入洛陽的第一把尖刀。”
司馬懿眨眨眼睛,嘴角帶笑:“陳泰、裴徽投降,還能說得過去,夏侯霸投降,你覺得可能嗎?”
司馬昭又嘆了一口氣:“最詭異的地方就在於此。我想來想去,覺得問題還在天子身上。”
“天子又怎麼了?”
“天子也許不是曹家的血脈。”司馬昭看著司馬懿,眼神中有藏不住的驚恐。雖然屋裡沒有外人,他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也只有這個理由,才會讓夏侯霸決定輕易的放棄兗州,引狼入室。”
司馬懿笑了,笑得很開心,笑得很爽朗。他拍拍司馬昭的肩膀:“子上,你終於超過子元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就是一個擺在眼前的例子啊。看看,斷了兩條腿,並不等於你就是廢人。相反,你有更多的時間用來思考,你也許無法再自如行走,可是你的心卻是自由的,你不能比別人站得更高,跑得更快,卻可以比別人看得更深,看得更遠。子上,你現在是一個足以和天下英雄抗衡的智者啊。”
司馬昭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禁不住淚如雨下。受傷以後一直壓在他心裡的那塊巨石,突然之間被掀開了。他就像被壓在巨石裡的小草,一下子見到了燦爛的陽光,再也不用在巨石的陰影下苦苦掙扎。
他看著司馬懿鬢邊的白髮,泣不成聲。他知道,父親的這些白髮有一半是因為兄長的戰歿,有一半卻是因為他的自我禁閉。
“你留在晉王,寫封信和陳泰敘敘舊,姜維的事,交給我吧。”司馬懿拍拍司馬昭的肩膀,朗聲笑道:“記住,晉陽城不能被人攻破。”
“一定。”司馬昭會意的點點頭。
姜維走得很慢,離開潼關已經將近一個月,他還沒有走到函谷關。
因為他根本不想去洛陽,離洛陽越近,他越危險。天知道洛陽是不是一個坑,天知道陸遜等人圍著洛陽不攻,是不是在等他入彀。
他總覺得,這一段函谷就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到了東首的新安,能不能看到陽光都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問題。他一直在猶豫,就算郭修成功的刺殺了魏霸,恐怕也無濟於事了。天下也許會有變數,對他來說,機會卻微乎其微。
與其如此,不如不去洛陽,直接回涼州算了。以自己在涼州的威望,以自己和羌人的交情,像宋建那樣割據一方,做一個草頭王,其實也蠻不錯的。
這個念頭一浮現在腦海裡,姜維就覺得很羞恥。我一直以繼承丞相的遺命為己任,一直以匡扶漢室為目標,怎麼能滿足於做一個草頭王,那將長安的天子於何處?我一直因為魏霸有不臣之心而想除掉他,自己怎麼也變成了他?
難道是因為怕死?姜維冷汗淋漓,心悸不已。突然之間,他發現自己不像想象那麼無所畏懼,他也有害怕的時候。
如果我這麼做,就算能富貴一生,壽終正寢,百年之後,又怎麼面對丞相的英靈?
姜維站了起來,一陣陣的不安,恨不得一頭撞向路邊的巨石,了此殘生。
就在這裡,戰鼓聲突然炸響,如同洶湧的洪水,在狹窄的穀道裡橫衝直撞,呼嘯而過,將所有人捲入其中。三萬大軍,延綿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