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亮
李家囤滿糧成山
一交臘月窮人愁
租米利錢實難湊
千家萬戶一條路
不賣兒女去受苦
在舊社會那個鬼世道,有些事情實在不能說,說起來叫人傷心落淚。就拿石頭來說,從小死了娘,上下左右沒有個親人,他爹老孟根保扛長工,走到哪隻好把他帶到哪,就象他爹的一條尾巴。那受的苦就不用說了,真是人前一臉笑,背後兩行淚。
石頭長到九歲的時候,剛剛能夠牽個牛,扛把钁頭,踩上小板凳能給牲口添添草。他爹就想,孩子多少能幹點零碎活了,跟主家說說,興許能給碗飯吃。要是主家答應,這樣的大人孩子,也就少在人家面前那麼刺眼。
經過人們說合,主家李大鴻總算放話了,立了文約,大概意思是:孟根保家貧無力養子,自願將兒子孟有田託付李大鴻家養育八年,這八年中孟根保必須為李家連續做工,李家在五年內扣除孟根保每年兩個月的工錢,以此作為李家養育其子的報償。
這文約聽著挺好,實際上卻是坑人,九歲的孩子給了人家,一天只管三頓飯,說是養活八年才扣十個月的工錢。但孩子是一天比一天大,到八年頭上,就是十七歲的後生,只管飯不掏錢的長工。
簽過文約後,九歲的石頭便成了李家的小長工,十一歲便挑水墊圈,有一回轆轤把子倒轉回來,把他打落井裡,差點丟了條小命。可狼吃心肝的李大鴻卻說他摔壞了水桶,硬是扣了他爹半個月的工錢。
老孟根保是個不出言的人,忍氣吞聲,嚥下了這口骯髒氣。就在兒子十二歲那年,他冤氣一肚,貧病交加,離開了人世。
孟有田從小就在受苦人裡打滾,莊稼行裡的活計,自然經多見廣。再加上他手腳勤快,十六歲那年,就扛上了大活。安瓜點豆,是苗架齊全,橫順成行;犁耬大種,左右一看,直線一條;鞍馬車套,樣樣精通;編筐擰繩,更是心靈手巧。
不僅如此,孟有田給李家幹活,還是個死心眼。別人挑倆,他就挑四個。有一股年輕人的驃勁,越說他力氣大,他也就越要顯顯自己確實比別人強。可是他對夥計們特別好,因為他幹活好,十八歲當上了領工,從來不對夥計埋三怨四,倒是大家做下什麼不合適的活計,在李大鴻面前,他總要攬在自己名下。
“石頭哥,這天色不早了,又眼瞅著要下雨,咱們耬完這一趟就回吧!”穀雨抬頭望了望天,回頭對孟有田說道。
孟有田停下腳步,看了看剩下的土地,今天確實是幹不完了,明兒起早點,到午晌也就完事了,他點了點頭,說道:“行,耬完這趟咱就回。”
這塊地是李家的,卻是離村莊最遠的一塊,回去還要翻過一道十幾丈深的崖頭,下面是一片亂石灘。
兩個人緊趕慢趕,雨還是下來了。細細的雨絲,微微有些清涼,陰鬱了兩天的天空,象一個滿含幽怨的少婦,無法抑制感傷卻又無法痛快淋漓地哭泣起來,春雨好象要給人們帶來意外驚喜似的柔柔地飄落了;又彷彿生怕打攪了人間的甜夢,那樣靜悄悄、如細絲般把乾渴的大地山川撫mo一遍,溼潤了每一個角落,淅淅瀝瀝綿延不絕。
孟有田牽著牛韁繩,穀雨則早就調皮的跳上了牛背,嘻嘻哈哈的說笑著,春雨並沒有打消兩個人說話的興致。
“我姐偷偷給你的荷包呢?怎不見你帶?”穀雨撫著牛脖子,斜著眼睛問道。
“放家裡了,別人見了老是搶。”孟有田想起去年端午節,穀雨的姐姐小春兒悄悄塞給他的那個裝著薄荷葉、柏樹子、鈴鈴花的香荷包,上面好象還繡著小鳥站在樹枝上(喜鵲登梅)的圖案。
“誰搶就揍誰,送給你就是要你帶著的。”穀雨握著小拳頭,氣呼呼的說道。
孟有田也不回頭,只是抿嘴笑了笑,繼續在半山坡上向前趕路。
突然,一種怪聲從上面傳來,孟有田抬頭一看,大吃一驚,崖頂可能是由於雨水的潤滑,幾塊大大小小的石頭正滾落下來。
“哎呀,快走。”孟有田用身子擋住穀雨,照牛屁股猛甩了一鞭子。
牛“哞”的叫了一聲,向前搶去,孟有田緊緊跟上,不斷的掄著鞭子吆喝著。卻沒留心腳下因為下了雨而變得溼滑的道路,一個不留情,身子失去了平衡,又被手裡的牛韁繩一帶,竟向坡下滾去,快到坡底時,腦袋撞在地上的一塊石頭上,他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二章 地主的心思
更新時間2009…9…12 15:4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