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低頭從清澈的池水裡看看自己的倒影,可是他撥出的氣息弄皺了鏡子般平靜的池水。
“薩姆埃裡克。給我拿個椰子。要空的。”他跪著把一果殼水捧起。
一塊圓圓的太陽光斑映到他臉上,一團亮光也在水中出現了,傑克驚愕地看到,裡面不再是他本人,而是一個可怕的陌生人。
他把水一潑,跳將起來,興奮地狂笑著。
在池塘邊上,他那結實的身體頂著一個假面具,既使大家注目,又使大家畏懼。
他開始跳起舞來,他那笑聲變成了一種嗜血的狼嚎。
他向比爾蹦跳過去,一個獨立的形象出現了,那就是戴著假面具的他,傑克在面具後面躲著,擺脫了羞恥感和自卑感。
有著紅白黑三種顏色的面孔在空中晃動,迅速地撲向比爾。比爾驚跳起來,一邊笑著;接著他突然默不作聲地倒了下去,又慌不擇路地穿過矮灌木叢逃走了。
傑克向雙胞胎刷地衝去。
“其餘的排成一行。快!”
“可是——”
“——我們——”
“快點!我要悄悄地爬上去下手——”他們被假面具威逼著。
拉爾夫從洗澡水潭中爬出,快步跑上海灘,在棕櫚樹下的陰涼處坐下。
金黃的頭髮溼漉漉地粘在眉毛的上面,他把頭髮往後一掠。
西蒙正兩隻腳蹬著水,在水中漂浮,莫里斯在練習跳水。
豬崽子盪來盪去,漫無目的地邊撿邊丟著什麼。
如此使他著迷的岩石水潭被潮水淹沒了,要使他再有興趣,那就要等到潮水退下去之後了。
不久後,在棕櫚樹下的拉爾夫被他看到,就走過去坐到拉爾夫身旁。
豬崽子把一條破短褲套上,胖乎乎的身子呈金褐色,他看東西的時候,眼鏡總還是一閃一亮。
他是島上唯一的頭髮好象從來不長的男孩。
別的孩子的頭髮長得都象稻草堆似的,但豬崽子的頭髮仍在頭皮上一綹綹地平貼著,似乎他天生就頭髮稀少,似乎就連這一點不完全的頭髮不久也會象年青雄鹿角上的茸毛一樣脫落掉。
“搞一隻鍾這是我總在想的事情,”他說道,“咱們可以做個日規。咱們把一根枝條插進沙子,然後——”
太費勁兒的事情就是表達日規計時所牽涉到的數學過程,他用幾道步驟來代替。
“再來一臺電視,再來一架飛機,”拉爾夫挖苦地說。
“還要一部蒸汽機呢。”
豬崽子把頭擺擺。
“那得要好多金屬零件,”他說道,“咱們雖然沒有金屬,但咱們有枝條。”
拉爾夫轉過身去,勉強地笑了笑。
豬崽子令人討厭;胖身體,氣喘病,再加上他乾巴巴的務實想法,使人覺得他很乏味;可是唯獨一件事能產生點樂趣,那就是取笑他,即便是在無意之中取笑了他。
微笑被豬崽子看到了,他卻誤以為是友好的表示。在大傢伙們當中,隱約形成了一種看法,都把豬崽子看成是局外人,不只是因為他說話的口音,那倒無關緊要,而是因為他的胖身體、氣喘病、眼鏡,還有他對體力活的某種厭惡態度。
此刻,豬崽子發現他說的話使拉爾夫笑了起來,他喜出望外,趕緊把這有利的局面利用起來。
“咱們有好多枝條,每人可以做一個日規。那咱們就知道時間了。”
“好處倒是很多呀。”
“你說過要做好這件事。那樣咱們才會得救。”
“嗯,閉嘴。”一躍而起的拉爾夫快步跑回水潭,剛巧莫里斯做了個相當糟糕的入水動作。
拉爾夫高興地藉機轉變話題。當莫里斯從水中浮起來時,拉爾夫就叫喊起來:“腹部擊水!腹部擊水!”
莫里斯朝拉爾夫莞爾一笑,後者正輕鬆自如地躍入水中。
拉爾夫在所有的男孩之中,游泳時最如魚得水;可是今天,因為提起了得救——空談得救是毫無用處的,使他感到厭煩,甚至連深深的綠水和被弄碎了的、金色的陽光也失去了魅力。
不再待在水裡玩耍的拉爾夫,他從西蒙下面穩穩地潛游過去,爬上了水潭的另一側,躺在那裡,象海豹那樣光溜溜地淌著水。
手腳拙笨的站了起來的豬崽子,走過來站在拉爾夫身旁,拉爾夫忙一翻身,肚子朝地,假裝沒有看見他。消失了的各種蜃景使拉爾夫鬱悶地用眼睛掃著筆直的、藍藍的海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