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這小子要是不認帳就完了。可接下來幾天都不見這小子的人影,後來倒是見著了,卻趕上他開摩托車出去,叫都叫不住。過了兩個多星期,江一終於把神奇老太堵在宿舍門口,問他要錢。神奇說:不是還給你了嗎?這丫挺的還真賴帳了。江一說:他媽的,你借完錢就不見個鬼影,幾時還錢給我了?神奇說:就是還給你了,那天你在打電腦,我站在視窗把錢遞給你的。這小子把借錢當還錢了,也不知他是裝傻還是真的以為自己還了錢。
江一自然不會跟他善罷甘休,追到他宿舍要他還錢。這還了得,借錢不還,還撒賴。可不論江一怎麼說,神奇就認定已經還錢了。江一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卻拿神奇毫無辦法。誰叫他借錢給人家呢,誰叫他借了錢卻不讓人家留借條呢。他在神奇老太的房間坐下,大有要不到錢就不走人的氣慨。江一說:借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別想賴帳。他媽的,也不看看我是誰?想賴,沒門。神奇比江一還理直氣壯:老子還了錢,第二天就還給你了。江一讓自己心氣平和一點,儘量壓抑著滿腔的憤怒,說:你沒還就沒還,幹嗎非要說還了呢,這是十分惡毒的,你知道不知道?借錢不還是個態度問題,借錢不還卻非要說還了,這是個道德問題,你知不知道你的道德水平很差,當年是不是考了個零蛋?神奇氣得臉色鐵青,卻一句話也不說。江一繼續嘮叨:你沒還錢就說沒還錢,你不想還就說不想還,幹嗎要說假話呢,你品行這麼差,還叫人家怎麼跟你交往?你就承認了吧,你沒還錢,不就承認個事實嗎?承認了就算了。神奇老太說:行,我承認,我沒還錢,行了吧?我沒還錢,老子就是不還,你把老子怎麼樣?江一還沒碰到這樣的人渣,簡直是人渣,他一氣之下一拳頭砸了下去,把飯桌上一個保溫盒砸了個大洞。神奇看見打爛了東西,向江一撲了過來,兩人扭在一起開始掐架。神奇老太有一把蠻力,江一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還抓起一把鐵錘,對著江一腦袋就砸,簡直是個亡命之徒。好在江一身手還算敏捷,沒給他砸著。後來終於給江一逮著一個機會,他把神奇推倒的沙發裡,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神奇掙扎不起來,只能拼命蹭蹄子,高喊救命,救命。江一直掐到小雜種嘴裡吐白沫,隔壁的人聽見救命聲過來勸架才把他們分開。神奇老太給人救下來後,緩了口氣,又開始上竄下跳,手裡拿了個錘子要找江一拼命。
江一發現這場架自己損失最大,一百塊錢沒要回來,還把眼鏡打爛了,配眼鏡又花了一百多塊錢。額頭上還打腫了一塊,一個星期才復原。他到單位碰到了兩個人,一個人借給他一百塊錢,救他於水火,人家卻不向他討還,他要還還找不到人。另一個人向他借了一百塊錢,不還不說,還非說已經還了,為此還幹了一架。這世態人情的兩個極端怎麼都讓他碰上了?
第三章
一
從石家莊到海口,這一路上可把馬獨用給折騰壞了。坐火車,坐汽車,坐船,過平原,過丘陵,過海,該坐的交通工具都坐了,該走的路也走了。今生今世還沒受過這種罪,今後也不打算再受了。難怪當年皇帝老兒要把看不順眼的大臣往偏遠地方送,憑當年的交通條件,一路走下去,一條老命,不死也剩小半條了。問題是這條道是自己選的,當時頭腦一發熱,就準備把這海角天涯當做今後安身立命的場所了。有這種想法的還不只他一個,認得的就有賈四等、蘭小寧,不認得的滿大街都是。看那些從遙遠的家鄉跑來的男女老少,一個個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街上四處亂竄——找不到工作。咱哥兒幾個還行,單位不錯,宣傳部、電視臺、電臺。就是住的差一點,單位也不像樣子,一棟亂樓房。咱不是政府機關嗎?就這熊樣?真他媽窩火。
馬獨用去水房洗手,擰開水龍頭,水管嗡嗡叫,像拉警笛,把自己嚇了一跳。接著水管裡流出了幾滴黃尿,奶奶的,沒水了。轉身拉開廁所的門,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馬獨用不敢細看,眯著眼,可水池上那層金黃的尿垢還是格外刺目。看來這鳥地方有好些日子沒人打掃了。馬獨用憋著氣屙了一泡尿,屙完了有些想大便,但好像又不是特急,他就安慰自己還是忍一忍,等下回一起來。
繼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覺得那些死活要賴在北京的人有眼光,就算不呆北京,至少回到莊上,別的不圖,就圖個安逸。那地方就是好呀,吃是吃,睡是睡,走路是走路。看大街上那些人,吃沒好吃,睡沒好睡,走路那也不叫走路,那隻能叫跑。跑慢了一點,位子就讓人給佔了。
不知道賈四等是不是已經在船上了。這小子不仁義,說好了在廣州碰頭,等了一天,吃喝住花了八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