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樓房不叫樓房,要叫廣場,叫花園,真他媽的像放屁。建築工人還在自己的崗位上忙著,在一堆亂鋼筋旁邊坐著幾個鄉下婆娘,正用錘子砸鋼條。那幾個婆娘看到他走過,就把手裡的活停了,盯著他看,像看外星人一樣。照二自言自語著:我這輩子就跟這些東西就跟這些人打交道?倒真不賴。笑死人啊笑死人了。
走到大街上,不見什麼行人和車輛,大概都找地兒吃飯了。照二四處瞅了一遍,也沒有發現有吃飯的地方,就往一條小巷裡走,走了大半里路,看到一家小餐館,黑乎乎的門面。進到裡面也不大,八九張臺,也是黑得可以照鏡子,只有幾個人坐在裡面進餐。照二要了一份炒疙瘩,一個青菜,還有兩個饅頭。想到單位附近沒餐館,以後免不了要在這家黑館子裡吃飯,照二就想跟黑店主套套近乎,實指望熟口熟面,熱茶熱飯,熱心熱腸。可一看店主的尊容,心裡就涼了。那店主肉頭肉臉,就像電影裡面佔山為王的草頭賊。他穿了件圓領恤衫,脖子上搭一條變了色的毛巾,他時不時拿起毛巾在臉上擦。照二本來不熱,看他不斷地擦汗,覺得身上也燥熱起來。好在服務員還算得人愛,儘管長得小模小樣,可樣子甜美,笑容可掬,對照二一口一個大哥的叫,照二覺得這饅頭嚼在嘴裡才算有了點滋味。可惜大哥不能封紅包給小妹,只能回一個笑臉。
回到單位,大家已經吃完飯。女子不見了,老癩也不知蹤跡,三條漢子靠在椅背上休息。照二心想今天大概不會有人來安排工作了,不如再去街上晃盪。
三
照二去逛雜貨鋪,給自己置點傢俱。牙膏牙刷臉盆茶杯,還得有一張草蓆,吃飯也得有個傢伙,如此等等。不買不知道,一買嚇一跳,花了幾十塊錢呢!夠吃兩個月的。照二一開始還跟人家講價,反正有的是時間,就當是操練嘴皮子吧,可費了老半天唇舌,就省了幾分錢。照二說:媽那個巴子,看俺不會買東西,盡欺負俺。他後來也懶得講價,人家說一塊就一塊。最多把口袋裡的錢花個雞巴光,再找爺老子要,誰讓他兒子沒本事呢。買吧,買吧,狗日的老闆發財了,老子虧血本了。逛到五點多,收穫真不小,大包小包的兩隻手都忙上了。照二就像一個住家老爺們兒一樣,拎著一大堆日雜用品在大街上招搖過市。走了一站地,累了,心想這雜貨鋪離單位也太遠了點,好在批發就這一次,今後也就一點零售,可這一次也夠受的。
照二走到一塊陰涼的空地上,把身上的傢伙卸了下來,然後拿目光在大街的兩頭瞅來瞅去。他那是在找板兒爺。板兒爺呀板兒爺,平時老看到你在大街上竄,這會兒怎麼就見不到你個鬼影呢?等了老半天,終於有個板兒爺過來了。照二趕緊招呼:哎,大爺,這兒這兒,給你攬點兒活。大爺三兩下把雜貨搬上車,照二找了塊空地兒坐了。大爺說:去哪兒?照二說:不遠,就前面那條街,拐個彎,再走五里地。大爺說:那是不遠,你給多少錢?照二說: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給你兩塊錢吧。大爺說:那可得多謝你哪。說完嘎的一聲把車停了,自己先跳了下去,對照二喝道:下來吧,臭小子。照二自然不會下去,他說:大爺,逗你玩兒的,沒那麼遠,拐個彎就到了。大爺說:好哇,小子,你拿我開涮啦。照二說:這不是沒事幹嗎?閒著也是閒著,咱們找個樂子嘛。大爺又把車踩上了,邊踩邊吆喝:嗨,師傅,讓條道。照二坐著也是無聊,沒話找話:生意還好吧?大爺說餓不死。大爺踩著踩著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問照二:喂,這麼近,你幹嗎不自己走?照二說:嗨,不是自小給爹媽寵壞了嗎?大爺想想,覺得有道理。
先去單位找癩大爺,讓他帶著去找房子。這地方亂七八糟的,打個轉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照二讓板兒爺在外面等著,自己進辦公室找人。癩大爺坐在辦公室裡看報紙,照二進去時,他把眼皮抬了一下,接著又看報。照二說:大爺,方不方便帶我去看看房子?癩大爺顯然不太願意,他扭了扭屁股,說:這會兒看房子?還沒下班呢。照二說:大爺你行行好吧,下了班我去哪裡找你呀?老癩覺得也是道理,就把身子浮了起來,把報紙扔在桌子上,跟著照二出了門。
老癩帶著照二在工地上走,工地凹凸不平,顛得板兒爺的屁股要起泡,急得他在後面直罵娘。好在走不了多遠,就折進了一條街,跟著拐小巷,在小巷子裡走了八九分鐘,到了一棟估計有三十年樓齡的舊樓前。樓高五層,樓面好像給煤煙燻過。照二在考察樓房時,老癩已經進了樓道里,照二趕緊跟了進去,看見老癩正在樓道盡頭站著,手在褲腰裡掏東西。照二估計那裡就是他的新居了,趕緊出去打發板兒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