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帝澔明顯沒有經驗,一口氣連吃了七八個沉甸甸的糯米糕,方才勻了口氣,艱難地讚了一句:“滋味甚是獨特!”我見他俊臉通紅,以手撫胸,曉得怕是噎著了,趕緊從桌上的玉壺裡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一邊道:“阿孃,爹爹,這是天界的三皇子,來靈山散散心,非要上門拜見你們。”
孃親與爹爹此時才均是一楞,方才正眼打量帝澔。孃親奇道:“果真是帝弘家的老三,上回我好似還是在蟠桃宴上見過你罷?”面上便浮起親切的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宇兒提到你這個結拜兄長總是十分敬仰,我這個做孃的也很是好奇。只是歷次蟠桃宴上仙家眾多,也不好細細打量。今日得見,三皇子果然龍章鳳姿,氣度過人。”
帝澔彬彬有禮地執晚輩禮道:“族長謬讚。不瞞族長說,此前晚輩曾兩次到得靈山,不過都是私下找宇弟商議出征一事,未敢驚擾族長。今日登門,既是見禮,亦是賠罪。”
爹爹呵呵笑道:“好有禮數的孩子!什麼罪不罪的,我們靈山不比天界,沒那麼多死板的規矩。”又將他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看了幾遍,遲疑道:“只是眼下都傳你惹得你爹大怒,被當庭杖責,可有此事?”
帝澔在爹爹迫人的目光下倒是極為坦然:“確是如此。”
孃親的母愛之心立時有些蠢蠢欲動,看帝澔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疼惜:“我聽聞天界刑罰素來嚴苛,想來你此番皮肉之苦定然受得不輕罷?你爹怎麼竟能下得去手?”
帝澔苦笑道:“只是些皮肉傷罷了,母后特特為我上崑崙山討了療傷的聖藥,如今日常舉動已無大礙。想來族長已經知道,晚輩此番帶兵出征行事莽撞,令帶去的三萬金甲御林軍折損過半,當庭領了一百杖算是輕的了,並不敢有怨懟之心。”
爹爹嘆道:“箇中緣由我們都已知曉,難得你身在天家,年紀又尚小,卻有一副慈悲心腸,實屬不易。帝弘老兒當真是糊塗了,這麼好的兒子竟也不知心疼。”
帝澔不語,微微低頭,神色愈發恭謹。
我很不以為然。雖然他大約確實稱得上好人,但此人彼時站在雲端俯視戰場的冷酷面容我尚記得清清楚楚,今日那些戲謔輕佻的言語也言猶在耳,此時我便真真見不得他這副謙恭有禮的君子樣兒。
“好了,三皇子,我娘和我爹你也都見過了,你可以迴天庭去啦!慢走,我們就不送了。”我隨手拿起幾塊糕點遞到他手上:“路途遙遠,三皇子帶著路上慢慢吃吧,千萬別與我們客氣。”
帝澔拿著糕點呆了一呆,彷彿有些哭笑不得,爹爹卻大喝一聲:“鳳歌,你太失禮了!”孃親竟然也十分不悅道:“你這孩子,真是不懂禮數。三皇子是貴客,你怎麼能如此說話?”又向帝澔道:“三皇子,我這女兒被我與她爹爹寵壞了,禮數上有所欠缺,三皇子勿要往心裡去。”
我又委屈又憋屈地低了頭,心下十分怨憤,偷偷地瞪他,卻見他笑得十分大度儒雅:“族長萬勿如此,鳳歌兒性情直率,天真爛漫,我怎麼會計較?還有,族長無須見外,若蒙不棄,便喚我一聲子藤罷。”
大抵父母在外人面前責備自家孩兒,都有些個虛偽,最喜歡聽對方客套地反對一番,我孃親也不能免俗。她聞言更是歡喜,笑道:“難得你如此大度,如此也好,你本來就是宇兒的結拜兄長。子藤啊,你也莫要族長族長地叫,便喚我們伯母伯父罷。”
帝澔那廝面上十分欣喜,越發顯得儒雅俊逸,當即從善如流地喚了兩聲。
要不是我們鳳族之人心頭血極其珍貴,彼時我真想吐血三升。怎麼突然間,此人就這麼登堂入室了?
爹爹很是開懷地笑道:“今兒高興,便飲幾杯。”阿孃嗔了他一眼,這意思已是允許。他便向殿外姐姐們叫道:“去取些酒,今日我與子藤一醉方休。”我急道:“爹爹呀,你看都這麼晚了,三皇子還要趕回天庭呢,如何還能留下來用膳?”
帝澔卻笑眯眯地接著道:“這倒無妨,母后讓我離開天界散散心,總之這幾日別在我父王跟前晃盪,免得又惹他生氣。只是太過叨擾伯父伯母了些。”我大驚失色,此人的意思,莫非竟要在靈山留幾日不成?剛要開口,卻聽娘甚是慈愛地道:“宇兒鳴兒都不在,他們的臥房都空著,子藤若不嫌棄,就待幾日吧。靈山靈氣充沛,你在此地多將養將養,傷也好得快些。”
我只覺眼前一黑,感覺東海之行,蓬萊之約,怕是暫時無望了。
正文 一庭春色惱人來(下)
帝澔堂而皇之地住下以後,我十分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