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穿透了吳媚,凝固在不知名的時空中——似望見故人,又似看到江山命運。光陰箭走,不可違拗。
向氏輕咳一聲,親自起身,“聖瑞妹妹可要傳召太醫?”
朱聖瑞掩在面上的手被她生生拉了下來。
如死灰樣的面色,已無人間氣息。
趙似喉頭咯咯作響。“母后鳳體違和,不如今日,先散朝罷——”他求援地看向眾人。
殿中諸個熟悉面孔,此刻竟無一個可靠。
“簡弟此言差矣。”朗聲反駁之人乃是趙佶。“母后清譽事大,今日若不堵住這悠悠之口,他日如何面對天下?母后既然違和,便請簡弟陪我前往那暖香閣內,開格取物,公示天下!”
趙佶與向氏咄咄逼人之心,昭然若揭。
朱聖瑞仍是埋首無言。
譁然群臣,竟默默肅靜下來。
事已至此,人所盡知朱聖瑞所藏。
吳媚所指,竟是字字確實。
人倫悲醜汙穢,將向氏收買賄賂之事生生遮去。
“那地方去不得。”
隔了許久許久,朱聖瑞才抬起頭,艱難地吐出這樣一句。
她望向林靈素。
林靈素的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但朱聖瑞卻忽然不再掩藏。
不再掩藏那似是少女望住情人樣的表情。
不再掩藏多年來寂寞長夜中翻滾難耐的一顆痴心。
淫也好,穢也罷。
猥褻也好,放蕩也罷。
這許多年間,她孤獨一人,便是面前這個男人撐她走過。
仙也好,道也罷。
天后也好,聖母也罷。
她的軀體心靈,不過是個普通女子,會有愛,會有欲。
“都散了罷。哀家會給一個交待。”
朱聖瑞緩緩自鳳座上站起。
趙似撲通一聲跪下,哀聲喚道,“母后。”
朱聖瑞面容安詳,溫柔看他。
“——皇兒,要記得,這世上之事,本無什麼可懼。”
“可,可是母后,母后!”
朱聖瑞長裙拖在地上,迤儷前行,母儀天下之姿,從未如此端莊慈雅。
她便從趙似趙佶之間,從眾臣之間走過,施施然,走出了宮殿。
半個時辰之後,朱聖瑞於暖香閣中自縊。
國師林靈素於亂中離去,不知所終。
當日夜間,宮人吳氏,因謀逆之罪被向太后秘密凌遲於宮中。
三日後,詔書下,國嗣立。
太后朱氏,悄然降為太妃位號入葬。
簡王趙似改封蔡王,輔佐國政。
——端王趙佶,接掌君廷。
大宋終獲賢明聖主。海清河晏,萬民歡慶。
(3)
開封東北,萬歲山。
山頂有華陽宮寂寂無人,年久失修。一片蒼松,掩住一座鐵塔,本乃汴都鎮祭王氣之所在。
如今只有一名道人,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聲,獨自負手立於山頂孤峰之上。
雲中忽然綸音如珠玉紛落,隱約之間,現出天女容顏,祥雲中散出檀香味道,飄拂了半山。
道人仰首而觀。
天女魚貫而下,兩側以為儀仗。中有一宮裝天妃,盛妝而來,寶相莊嚴,端麗不可方物,卻正是如同朱聖瑞一模一樣的面貌。
“恭喜道君天后今日歸位。”
道人雖在恭喜,聲音中卻並無喜悅。
麗人在雲中深合為禮。
“忽然一夢,醒來不勝茫然。妾身慚愧,竟未能助菩薩一二,挽此人間浩劫——”
“天后何必自咎?渺渺天庭,三界眾生,能有此願肉身下凡以饗人間的,又有幾人。”道人正是林靈素,一身清聖之氣,挾不空絹索真身威儀,總攝人間。
“只是如今——你我力盡,而此劫猶未消弭。妾身惶恐,不知菩薩可有良策,再救人間?”
她慈顏鬱郁,音聲切切。
林靈素卻笑了起來。
“劫是因果,救世亦是因果,天后娘娘在人間日久,竟是著相了。——開封已如死水,本座將赴湯陰,再開大局,賭二十年後最後一棋。娘娘若有興,亦可同來。”
道君天后頷首。“聞聽女媧先聖已入此局,妾身將先赴天廷闡述因果,再歸湯陰與菩薩一會。二十年後,待再相見。”
“二十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