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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從竹蓆上爬起來,走到竹樓的涼臺上,眺望著遠處的片片膠林,心潮起伏,流出了不知是喜還是悲的眼淚。她算了算,這些成樹,不是二十三歲,就是二十四歲。她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女嬰,一個她親生的孩子。如果她還活著,一定也是這個年齡。她真想看一看她,真想摸一摸她,跟她說說話。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她抹了一把淚水,又回到了屋裡。
還沒等林姐坐穩,竹樓的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她以為是斧子他們回來了,就迎到了門口。門口飄進來一個人,不是斧子,是個美麗似鮮花的傣族姑娘。這姑娘穿著一身豔麗的傣服,頭上盤著標準的傣發,兩隻大眼水汪汪的,白嫩的臉頰上,一笑還有一對小酒窩。
林姐眨了眨眼,衝她也還以微笑。然後她試著用傣語,向這姑娘問了一聲“你好”。
“您好,您是從北京來的吧?”姑娘的回答是用漢語,說的還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噢,你會說漢語?”
“請坐,請坐。”姑娘一邊請林姐坐下,一邊給她倒茶。
“你說的漢語真好。”
“不好,不好,這是我近來看電視,有意學的。為什麼學普通話呢,就是為了您。”
“為了我?”林姐一怔。
“我知道,您是為什麼來,拍風光片的北京客最近可多了。上個星期一個導演看上了我,他說就這幾天會派人來同我談談,籤個合約,您一定是他派來的吧。在風景片裡當解說員,並不是我的最終理想,我非常喜歡看電影,想當演員。”
“你這麼漂亮,將來一定是個出色的演員。”林姐也跟著她的情緒,顯出了興奮。她看著這個傣家姑娘,望著她清秀的眉宇,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懷的一些夢。她不忍看到這姑娘失望又補充說:“你的條件這麼好,我看沒問題。”
“請問您貴姓?”姑娘問她。
“我姓噢姓,姓陳。”不管怎麼樣,林姐的腦子裡還是緊繃著一根弦。
“陳女士,還是叫您陳老師吧,您看上我了嗎?要不要我給您表演個小品或朗誦個詩什麼的?”
“不,不用。咱們隨便聊聊,隨便。”林姐的臉上,多少顯出有些不好意思。
“北京來的人素質就是高,剛才一看見您我就想起了一個電影,您記得吧,叫《摩雅傣》。當然,秦怡現在老了。不過,你長得非常像她。陳老師您”
姑娘下面的話,林姐一下子聽不清了。她腦子嗡的一聲響了起來,渾身上下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的雙眼死盯著帶在姑娘腕子上的手錶,那是塊很舊很舊的上海牌手錶林姐大腦記憶的回溝裡飛快地閃過了任思紅,和她逃出那個荒山之前,任思紅塞在她手裡的那隻表
“你你叫什麼名字?”林姐截住姑娘的話問。
“我姓刀,叫刀玉荷。”
“刀玉荷?”
“這個名字是不好聽,我打算起兩個字的,深思、瑪麗,或是美琦、阿敏什麼的,那樣好記。”
“玉荷,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阿媽?”刀玉荷忽然靜了下來。她想了一想,晃了晃頭,臉色陰沉一下。不過馬上又恢復了笑態說:“我阿媽叫刀玉約。”
“刀玉約?你今年二十三歲半不到二十四歲?”
“是啊。”
林姐的嘴角顫抖起來,她眼前直冒金花,險些昏倒在竹蓆上。
“陳老師,您”刀玉荷望著臉色蒼白的林姐喊。
“沒事,沒事。”林姐哆嗦著點上了煙,她必須冷靜,在沒確認之前,什麼也不能說。可是,她非常相信她的直覺,她基本上清楚了她打算先不挑明關係,問一問她別的事情。
“玉荷,你結婚了嗎?生活得好嗎?”
“還沒有。不過倒是有個男友,他叫巖塔,我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怎麼說呢?您也許不知道我們傣族的風俗。”
“我知道。”林姐真地知道得很清楚,她在這裡生活過。傣族的婚姻與漢族有很大的不同,婚前的男子需到女方家裡白乾三年。在這段時間裡,如果男子有病或掙不了錢,女方仍可解除婚約,把他趕出大門。
“我知道,可這個風俗一直沒變?”
“哎,這是不好改變的了。我和巖塔結不了婚,我們對生活的看法大不一樣。我不喜歡一輩子呆在這兒,總想到內地去發展,這大概跟我的血液有關吧。陳老師,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是純粹的傣族人。”
“是玉約阿媽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