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珠這一代人是無法
理解段莉娜的,自然她也就無法想象他們所面臨的危險。這一下,康偉業又發現了林珠性格
的另一面。她不是少不更事,不是沒輕沒重,她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人生觀。康偉業
沒有說話,他默默地伸出雙臂把林珠抱進了懷裡。為了不讓林珠難堪,為了不使自己身上和
屋裡有異味,康偉業鑽進廚房一會兒就出來了。他沒有繫上圍裙,男人的形象保持得很好。
他們這頓具有歷史意義的重大的晚宴簡單到只有幾個鹽水煮雞蛋和一盤生黃瓜。林珠早已換
下了婚紗,穿著鬆垮垮的休閒衫,強打精神坐到了餐桌前。
這成了他們相愛以來最最無趣的一頓飯。
康偉業林珠的新生活就這麼開始了。開始得與他們的設想相去甚遠,而且這相去甚遠的
局面來得是如此突然,好像一首唱得好好的情歌,正在進入高潮部分,嗓子卻裂了。他們滿
以為擁了他們獨立而自由的小世界,愛情將生長得更加茁壯;滿以為他們朝夕相伴之後,他
們會更加情深意濃。以前他們總是有許多話還沒有說完就要分別,現在他們有了時間和空
間,那些沒有說完的話卻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他們各自的心裡都在悄悄地著急,都在搜腸
刮肚地尋找那些話,有時候他們以為找到了,一俟說出來才發覺不是那麼回事。
林珠堅持吃麵包,麵包卻飽不了康偉業的肚子。連吃一頓香香的飯的共鳴都沒有,他們
實在找不到他們所向往的夫妻感覺。夫妻不像情人,高雅情調是情人之間愛情的骨架,夫妻
就是要通俗一點的,有一些像酒肉朋友,,一塊兒餓了,一塊兒饕餮大吃,一塊兒吃得肚兒
溜圓,一塊兒躺沙發上剔牙。康偉業和林珠通俗不了,在許多具體的生活問題上,他們的看
法極其的不一致。對於這種狀況,他們都感到了極大的意外,都有十分的尷尬。一旦覺察到
了對方的尷尬,兩人又都惶惑不安起來,相互之間愈發地小心和客氣了。
15
康偉業要做生意,要時刻提防段莉娜,要照顧到老人和女兒,現在又添了一個需得小心
伺候的林珠。自他們的新生活開始以來,康偉業日漸地感到左支右絀。有一天,他從鏡子裡
發現自己有了白髮,他拔掉了一根又發現了第二根第三根,他住了手,呆呆地望著自己,忽
然明白他的白髮不是拔拔就沒有的了。林珠的日子也很不好過。康偉業在白天輕易地不來,
晚上經常有生意上的應酬,應酬完畢來到湖夢,不是精疲力竭就是酒醉熏熏。每週兩天的大
休也不是商人的,做生意有什麼休息不休息呢?即便休息一兩天,康偉業也一定要抽一些時
間陪陪他的女兒,帶她去麥當勞吃頓飯或者去公園玩碰碰車。康偉業還十分固執地不與林珠
一塊兒出門。
他總是東張西望,總是覺得危險如影隨形,他要等到與段莉娜離了婚才堂堂正正地帶林
珠出去。幹嗎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呢?累不累呀?當然林珠沒有對康偉業這麼說。康偉業
對她夠好的了,她必須管住自己的嘴巴。東湖邊,楊柳岸,曉風中,殘月裡,個現代女郎
總是在獨自散步,她緩緩地走過來緩緩地走過去,披一肩豐厚的燙髮,眼暈深黑,嘴唇猩
紅,在這淡雅素樸景緻的襯托下,她是怪異的,神秘的,落寞的,憂鬱的,沒有來由的,沒
有根基的,沒有歸宿的,她就是林珠。林珠想:她已經二十八歲了,一個女人的青春是不能
夠這麼耗下去的。林珠不能夠再對康偉亞離婚的事情等閒視之,向康偉業一問詳情,林珠發
現事情居然是這麼可笑:僅僅是段莉娜不肯協議離婚就難倒了康偉業。於是,他們之間就發
生了一場激烈的談話。林珠說:“去法院起訴不就行了嗎?”康偉業說:“我怎麼能夠讓我
的女兒這麼小就上法庭?”林珠更加不明白了:“法庭是最講道理的地方,它有什麼不好
嗎?”康偉業說:“對孩子當然不好。鬧到了法庭這一步,段莉娜這種人什麼絕情的話醜惡
的話都說得出來,我不能讓我女兒看到和聽到這一切,這會影響她一生的正常生活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