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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只不過是他的父親還親眼看見過的景象。

對於處境艱難的新大陸移民來說,美洲慄樹還提供越冬的最基本保障——栗子,就如慄樹千百年來為所有的鳥類、松鼠、直至鹿和熊所慷慨的提供一樣。栗子還是許多阿巴拉契山區貧窮家庭主要的現金來源。在收穫季節,從那裡運來的新鮮栗子、烤栗子,擺滿了大城市街頭的小攤小鋪。漸漸地,這裡的人也開始砍伐慄樹,因為慄樹可以為他們提供上好的硬木。慄樹歷史悠久,遍佈歐亞,品種卻不同,美洲慄樹有它很獨特的地方。它的質地優良,又如北美有名的紅木那樣耐腐蝕。而且,美洲慄樹的樹幹筆直挺拔,從地面以上,能有整整50英尺不出枝椏。所以,人們不僅砍慄樹做傢俱,還用它建房,甚至作鐵路的枕木。砍樹,這當然是同樣吃栗子的動物們不會去做的忘恩負義的事情。但是,由於這裡美洲慄樹資源的豐厚,相對來說北美的移民數量還不多,所以,他們的砍伐還遠沒有達到破壞森林面貌的地步。

可是,不僅是人類的生存需求會改變自然地貌,就是人的流動本身,也會導致自然界的突變。幾年前,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講的是在美國舉行的國際博覽會,如何使一支來自日本的藤蔓,在美國南方氾濫的故事。雖然,那也可以被稱作是由人的交流而引起的一場階段性植物災難,但是,不知怎麼,那故事聽上去總帶點喜劇意味。現在這個美洲慄樹的故事,就完完全全是一個悲劇了。

大凡移民都有同樣的經驗:歷盡艱辛,溫飽之後,思鄉之情油然而生。他們想到的會是一些非常具體的東西。比如,一罐特別醃製的鹹菜,一杯飄散著特別清香的綠茶,一個母親種在後院的果樹上的果子。就這樣,他們開始千方百計地尋覓這樣的情感慰籍,一絲一屢、一草一木地向他們新的家園移過來。於是,移民不僅是人的遷徙,物種也開始超越它們本身的傳播能力,開始漂洋過海地在各大洲之間流動。不但是移民,就是人的越境旅行和交往也帶來這樣的物種交流,中國的西紅柿和土豆就是這樣來的。西紅柿的字首指其來自境外的“西方”,而土豆在中國南方被稱作“洋山芋”,此“洋”也就是“外洋”了。

北美的移民也不例外。在我們這裡,有一種叫做“沙薩弗萊沙”的樹,我們剛來就被它吸引。它長得很高,春天開花,秋天有著別緻的亮黃。朋友塞林娜曾經特地在人們挖掘土地時丟棄的小樹苗裡,給我們找來一段樹根。它的根部肥大,有一股奇異的香味。這就是它從遙遠的歐洲來到北美的原因。因為法國人習慣用沙薩弗萊沙的根部泡茶。法國裔的移民就孜孜不倦地向北美移栽這種樹苗,以此治療他們的鄉愁。沙薩弗萊沙特別不耐移植,我們曾試圖從鄰居那裡移栽幾棵小苗到自己的院子裡,用盡各種方式,屢試屢不成。可以想見當年北美的法國移民千里迢迢地一次次嘗試,懷著怎樣的思鄉之苦和“植物療傷”的堅韌。

於是,亞洲的慄樹也就這樣涉過大洋,進入了美洲。

一百年前,物種交流引起的一場大災難,終於在美國東部爆發。災難就發生在“樹王”身上。1904年,在紐約市的布朗士動物園(The Bronx Zoo),人們驚訝地發現,一棵巨大的美洲慄樹開始枯萎。更不幸的是,這並不是一個孤立事件。不久,美國東部的慄樹相繼開始枯萎和死去。植物病理學家很快發現,這是由亞洲移植的慄樹所攜帶的一種黴菌而致。亞洲慄樹對這種黴菌有很強的抗病力,美洲慄樹對此卻毫無抵抗能力。當時的科學家沒有任何方法遏制這種黴菌的擴散。人們眼睜睜地看著一棵棵巨木染病,看著它們的綠葉開始失去光澤,繼而捲曲、隕落。生命的綠色汁液從枝椏的尖端開始,向下退去。從第一棵樹的發病開始,只經歷了短短几十年,到上世紀50年代,美國東部地區900萬英畝森林中的主要品種——美洲慄樹,已經事實上全部被滅絕了。巨大的慄樹依然站立,卻已經是一尊尊無生命的塑像,它們站立著,似乎只是為給人類以警示。

又經過40年,待我們來到這裡,美國東部的美洲慄樹已經了無痕跡,就像一段歷史的見證,被生生抹去。在我們感嘆這裡森林的壯觀的時候,並不知道,眼前的美國東部森林,其實已經因美洲慄樹的消失,整整縮小了一個尺寸。這裡仍然有少量的慄樹,那是亞洲慄樹,可是出枝低,樹幹不那麼直挺,樹型也小得多。100年來,美國的科學家一直在夢想著恢復美國東部原來的森林景觀,在孜孜不倦地尋求培育能夠抗禦黴菌的美洲慄樹的方法,包括和亞洲慄樹雜交,等等。1983年,美洲慄樹基金會成立。基金會籌措資金,採取合作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