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受了。
馬弟雅思擦了擦眼睛。他待會兒要向他的好朋友馬力克他們討幾片藥片。再走五十公尺他就向左轉到通向農舍的路上。
景物明顯地改變了:路邊的堤更高了,甚至遮沒了兩邊的一部分東西,堤上幾乎連續不斷地生長著灌木,灌木背後不時出現一株松樹幹。至少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樹幹越來越多。它們向各個方向傾側和彎曲,不過總的趨勢是順著風的方向俯伏,換句話說,就是向東南方向俯伏。有些樹幹幾乎乎躺在地面上,僅僅昂起了它們的生長不良、不規則而且禿掉四分之三的樹梢。
這條路到農舍為止。路的盡頭突然寬敞起來,構成了農舍的院子。
大體上說來,這農舍沒有什麼需要重複描述的東西:既有堆放乾草的棚屋,又有圍著籬笆的菜園,上面種著刺玫花的灰色房子,排列在兩邊的窗戶,寬闊而光滑的大石頭做成的門婚他過去想像中的整個畫面和現實事物幾乎完全相符。
旅行推銷員踏著泥地走著,一點也沒有腳步聲。四個窗戶都關著,可是所有的百葉窗都開啟——當然是這樣。在房子的正面,唯一叫人看不順眼的是二層樓上兩個窗戶之間的距離太大。很明顯,這裡一定缺少了些什麼東西,比如缺少一隻開鑿在牆身裡的壁龕,裡面可以放上一具小小的聖母像,1扎用球形玻璃罩罩著的婚禮花束,或是什麼祛邪的偶像。
他正要敲門,忽然發現其中一株刺玫花,如果不是已經完全枯死,也已經快要枯死;左邊的一株早已長出了蓓蕾,而右邊的一株還僅僅在枝幹的尖端長出幾片褐色的葉子,呈現出半乾癟狀態,而且佈滿了黑點。
大門沒有上插銷。馬弟雅思推開fi,走進前廊,聽見很近的說話聲——彷彿是一場激烈的爭吵。他停了下來。
他一放開門扉,門扉就自動地慢慢轉回原來的位置,沒有一點響聲。廚房的門半開著。
“怎麼樣?你回答不出來嗎?”
一讓他去吧,這孩子;他不是已經對你說過他一直回到家裡而且在院子裡等你嗎?”
這是那個老農婦的說話聲。她的聲調聽上去很不耐煩。馬弟雅思向前走一步,穿著大皮鞋的腳小心地踏在鋪石板上。門縫寬約十到十五公分,從門縫裡只能看到桌子的一角,桌上鋪著一塊五彩小印花的漆布,上面放著一副眼鏡,一把裁紙刀,兩疊並排放著的同樣高度的、乾淨的白色盆子;桌子後面,一個十分年輕的小夥子直挺挺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他那腦袋上方的牆上釘著一本日曆;小夥子動也不動,兩手放在膝蓋上,昂起頭,兩眼向前直視。他大概十五六歲。雖然他嘴唇緊閉,可是從他的臉上——他的臉發著亮光而且態度頑強——可以猜出他是這場爭吵的主要的角色。此外就看不見有什麼人了,其實這些人都在這間房間裡的其他地方說話和動作,只是叫人看不見罷了。現在又聽見那個男人的說話聲。
“他說過他說過!他撒謊,跟平時一樣。你瞧他那種頑固的樣子,你想像得出他腦子裡想些什麼嗎?這孩子頭腦不健全連人家問他的話也回答不上來!”
“可是他已經說了又說”
“他坐在椅子上簡直像個啞巴一樣!”
“那是因為他把要說的話已經重複說過好幾遍。你總是把說過的事又重頭說起。”
“當然啦,我是不講道理的!”
沉重的腳步踏在水泥地上,是男人的腳步聲(毫無疑問是羅拔·馬力克的腳步聲,因為說話的只可能是他)。可是什麼也沒有映入馬弟雅思的眼簾,那條筆直的門縫絲毫沒有變動:地上仍然是那幾塊水泥方塊,一隻圓形的不臺腳,印有小花的漆布的一角,一副鋼鏡框的眼鏡,一把黑柄的長刀,一疊共有四隻的湯盆,背後還有另一疊同樣的湯盆,小夥子的上半身,他左邊的一角椅背,他的鐵板的面孔,抿緊的嘴唇,凝視不動的視線,掛在牆上的插圖日曆。
“如果我早知道這是他乾的”父親咆哮著說。
老婦人開始啜泣。在哭聲和祈禱聲中有幾個字反覆出現:“一個殺人犯殺人犯他相信他的兒子是一個殺人犯,,
“別再這樣了,媽!”男人大聲說。哭訴聲停了下來。
沉默了一陣,在靜寂中只聽見男人的腳步聲。然後男人用較慢的聲調說:
“是你自己告訴我們的,那個你怎麼稱呼他的?那個兜售手錶的旅行推銷員,在我不在家的時候來過這兒,他沒有看到我們家裡任何人。假如於連像他自己所說的是坐在門檻上,那個旅行推銷員就應該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