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又會武功,爬起山來自然比平常人容易許多,可就算這樣,他也是走得又累又渴,出了一身的汗。黃昏時分,到了山腰一座荒廢的古寺,正好累得走不動了,便進了門,坐在寺門後的長廊裡歇腳。突然間,寺院深處傳來一陣琴音,鏗鏘跌宕,讓人不由得為之精神一振。三哥閉目聽了一會,便疑惑起來——這深山野嶺,破敗古寺難道竟還有人居住麼?循聲前去,卻是一個空曠的院子,院子裡蔓生的野草中間有一口三丈見方的水池。那女子,就坐在池邊上。”
“正是黃昏時候,山頭上,斜照相迎。那女子素服淡妝,嚴嚴而坐。映著夕照,真個便是明豔無匹!”
夜明生睜大了空洞的眼睛,似乎一瞬間,他也從自己的話裡看到了那個女子驚人的美貌——
“三哥說,他當時一見那女子,三魂六魄就像是被雷劈開了一半似地,倒真的是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一縷陽光從門縫裡漏進來,像一層薄金鋪在地上。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低了頭去看那道光線,似乎這一縷陽光便是三十年前峨眉山頭的那一道夕照。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琴聲又響了起來。他猛然回過神,四處張望,那琴聲竟是來自池底!正吃驚,便聽那女子道:‘是這水底的蛙聲。’他這時才看到,那女子身邊竟還跟了兩個孩子——大的男孩七八歲,小的是個女孩,不過四五歲,就蹲在那女子腳邊玩耍。山高路險,三哥年輕力壯又有武功,也是好不容易才到了這古寺,而她一個女子,弱質纖纖,還帶著兩個孩子,又是怎麼到的這半山之上?三哥是個直性子,愣了半天,便上去詢問。那女子只說自己是川中人氏,少時便遠嫁東北,這次是回家省親。說話間,那琴聲又開始響起,三哥將信將疑地俯身看向池中,果然有幾隻青蛙蹲在池中的石頭上,正仰頭鳴叫,那琴聲就是從那幾只青蛙口中發出的!”
蘇妄言輕輕“啊”了一聲,道:“那地方是峨嵋山,那水池就是白水寺裡的白水池!”
夜明生停下來,把頭轉向這邊,道:“這個三哥倒沒有告訴我世上竟真的有鳴聲如琴的青蛙麼?”
蘇妄言笑道:“不錯,這蛙就叫彈琴蛙,天下間就只有峨嵋山白水池裡才有——‘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鍾。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相傳,當年蜀僧擅琴,李白聽後就作了這首詩來送他,於是彼此引為知己,為伯牙子期之交。後來蜀僧圓寂,李白感念,在靈前長嘆說:從今往後,無復高山流水之音,亦再無人為我撫琴了。結果夜來便夢見蜀僧飄然而至,說,人生在世,難得知音,你既愛我的琴聲,那明日黃昏請務必依約前來,我再為你撫琴。李白第二天再去,果然聽見琴聲,便如蜀僧在世時一般,仔細檢視,才發現原來是白水池裡的青蛙鳴叫我曾去過幾次,白水寺雖然已是廢墟一片,但白水秋月,月下聆琴,當中卻也別有一番清歡。”
他揚起頭,露出笑容,眉宇間微見悠遠之意。
韋長歌不自禁地一笑:“你什麼就去過這種好地方了?也不叫上我一塊!”
蘇妄言笑著瞥他一眼,似有些得意,卻向夜明生道:“那後來呢?”
“三哥回過頭,那女人正聽得入神,再看那兩個孩子,不哭不鬧,哥哥帶著妹妹乖乖地在一旁撿石子玩。那女子見他看著孩子,便笑著道:‘這是我的一雙子女。’嘆了口氣,就有點悵然,說:‘這次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所以我特地帶他們來看看這彈琴蛙。’三哥聽她言語中的意思大是淒涼,不像尋常離家背井,就上去大著膽子問她;‘夫人可是家中有事?’那女子默然了一會,回答說:‘外子剛剛病逝。’三哥一震,含含糊糊說了些安慰的話,什麼節哀順便,人死不能復生之類的。”
“隔了一會兒,天色黑了,半輪山月在林子後邊露出點兒銀邊來。那女子就像大夢初醒一般,驀地站起來,叫著兩個孩子的名字,那兄妹倆乖乖地走了過來。她跟三哥說了聲再見,一手抱起女兒,一手牽著兒子,就往外走。三哥想到天色已晚,路又不大好走,忙追了出去,想送她們母子三人下山,那女子卻堅持不肯。三哥便說:‘天這麼黑,你又不要人送,那不如等到天亮再走吧,也好安全些!’”
夜明生不接著往下說,卻感嘆道:“二哥,你平時說話十句總有九句半是錯的,可你說三哥是個情種,這句話,我倒不得不服你!”
鐵腳棠聽了他的話,滿心不快,但又急著聽他往下說,也不好和他爭辯,就只是哼了一聲。
夜明生搖著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