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說話。他的面色死灰,就像那即將到來的黃昏一樣。
“他們在哪裡?”好一會兒後他問。
他這麼問,我才明白謝庫瑞和她的孩子不在家。“他們在他們家裡。”我說。我指的是謝庫瑞以前的家,但話一出口,馬上曉得這麼說會刺傷黑的心,於是又在句子後頭加了“有能”三個字,留給他一點點希望。
“你見到她剛回來的丈夫了嗎?”他問我,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還沒見到,也沒親眼看到謝庫瑞離開家”
“你怎麼知道他們走了?”
“從你的臉上看得出來。”
“告訴我每一件事。”他堅決地說。
心煩意亂的黑忘了一點,如果艾斯特還想繼續當原來的艾斯特,幫那些眼睛盯著窗戶、耳朵聽著路上的無數做夢少女尋找丈夫,輕鬆地敲響無數痛苦家庭的大門,那麼她不會說出“每一件事”。
“我聽說的是,”我說,“謝庫瑞前夫的弟弟哈桑,到你們家裡去了,”——聽到我說“你們家”,我看到他很滿意——“他告訴謝夫蓋說,他父親正在從戰場回家的路上,大概下午就會抵達,如果到時候發現謝夫蓋的母親和弟弟不在家,他會非常傷心。謝夫蓋把話傳給了母親,謝庫瑞表現得很謹慎,但又不了決定。快到下午的時候,謝夫蓋溜出家門,和他的哈桑叔一起回到了他爺爺的身邊。”
“你從哪裡知道這些訊息的?”
“謝庫瑞難道沒跟你說過,過去兩年來哈桑千方百計要把她弄回他家嗎?有一段時間哈桑還透過我傳信給了謝庫瑞。”
“她曾經回過信嗎?”
“伊斯坦布林各種女人我都見識過,”我驕傲地說,“從來沒有一個人像謝庫瑞這樣,對她的家、她的丈夫和她的節操如此忠貞不渝。”
“可是,現在我是她的丈夫。”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典型男性的手足無措,讓我很難過。無論謝庫瑞到哪一邊,另一邊都會心碎的。
“哈桑寫了一張紙條要我轉交謝庫瑞。上面描述謝夫蓋怎樣回到家裡等待父親歸來,又提到謝庫瑞的婚禮不合法,謝夫蓋多麼不快樂,因為他不喜歡要當他新父親的假父親,打算留在那裡不再回去。”
“謝庫瑞怎麼做了?”
“她和可憐的奧爾罕兩個人等了你一整夜。”
“哈莉葉呢?”
“哈莉葉已經等待了好幾年,想找機會對你美麗的妻子落下石。為了這個目的,她才會投進你已故姨父的懷抱。哈桑得知謝庫瑞獨自在兇手和鬼魂的陰影下度過夜晚後,又派我送了另一封信。”
“他寫了些什?”
“感謝真主,這可憐的艾斯特不會讀也不會寫,因而每當憤怒的先生們和惱火的父親們問起這個問題,她總是說:‘我看不懂信,只看得懂美麗姑娘讀信時的表情。’”
“你在謝庫瑞臉上讀出了什麼?”
“無助。”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彼此都沒有開口。我看見一隻貓頭鷹棲息在一座小希臘教堂的圓頂上,等待著夜晚;掛著兩條鼻涕的鄰居小孩嘲笑我的衣服和布包;一條癩痢狗一邊開心地搔癢,一邊蹦蹦跳跳走下柏樹聳立的墓園,走向街道,去迎接黑夜的來。
“走慢一點!”我朝黑喊,“沒辦法像你那樣上坡上得那麼快。我提著這麼一個包袱,你要帶我上哪兒去?”
“在你帶我到哈桑家之前,我要先帶你去見幾個慷慨而勇敢的年輕人,這麼一來你就可以開啟布包向他們兜售碎花手帕、絲綢腰帶和銀線繡花錢包,叫他們買給自己的秘密情人。”
如此悽慘的狀態下,黑仍說得出笑話,這是好事兒。然而我立刻看到,在他嬉笑的背後,蘊藏著何等樣的嚴肅“如果你打算召集人群,那麼我絕不會帶你去哈桑的家。”我說,“我怕死了爭吵和打架。”
“假如你繼續做一個平常那樣的聰明艾斯特,”他說,“那就既不會有爭吵,更不會有打架。”
我們穿了阿克薩拉依,走上了一條直通朗加菜園的路。泥濘道路的上方是一片曾經輝煌過的街區,黑走進了一間尚打烊的理髮店。我看見他與理髮師交談,昏黃的油燈下,發師正在給人理髮,一個臉蛋白淨的男孩正用細緻的手舉著油燈為理髮師照明。沒過多久,理髮師與他的學徒加入了我們的行列;之後,在阿克薩拉依又有兩個男人加入了進來。他們帶著寶劍與斧頭。來到謝赫乍巴胥的一條巷子時,一位我怎麼也想像不到會捲入這種暴力行動的神學院學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