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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單身漢的路邊飯館。他問我是什麼人,從哪裡來。我想了一會兒,說道:

“我的名字叫畢薩德。我來自赫拉特和大布裡士。我曾經創作出最華美的圖畫、最令人讚歎的經典畫作。從波斯到阿拉伯,在每一間穆斯林的手抄本繪畫坊,幾百年來人們談論繪畫製作時,都會提到我:它看起來好真實就像畢薩德的作品。”

當然,重點不在此。我的繪畫呈現出心靈所見,而非眼所視。然而,你們非常清楚,圖畫是為眼睛創作出來的喜悅。如果你們把這兩個概念結合在一起,我的世界就會浮現。也就是:

其一:繪畫為了眼睛的喜悅而鮮活地呈現出心靈所見。

其二:眼睛看見的世間萬物融合進繪畫中,反過來滋養心靈。

其三:因此,美,來自於眼睛在世界上發現了我們心靈早已知道的事物。

這位二十個銀幣的宗教學校的畢業生,能夠了解這個我在靈光乍閃之際萃取自內心深處的邏輯嗎?完全不懂。為什麼?因為,就算你花了三年的時間,呆在一間邊遠郊區的宗教學校裡,坐在老師的腳邊,聽他每天為二十個銀幣講課——今天這點錢只夠你買二十個麵包——還是不曉得畢薩德到底是什麼人。顯那位二十個銀幣的老師也不知道畢薩德是誰。好吧,我來講講。我說:

“我什麼都畫過,任何題材:我們的先知坐在清真寺綠色的禮拜神龕前,他的四位哈里發隨侍在側;另一本書中,先知在復活昇天日的夜晚,騎著布拉克馬登上七重天:亞歷山大在前往中國的路上,來到一座濱海神廟,大聲擊鼓嚇退一隻捲起海面風暴的怪獸;一位蘇丹聽著烏德琴,一面偷窺他的後佳麗在水池裡裸泳,一手淫;一位年輕的摔跤手習得師父所有招式後,準備戰勝他師父,卻在蘇丹面前被自己的師父親手打敗,因為他師父留了一手最後絕招;年幼的萊依拉梅吉農跪在一間雕樑畫棟的教室裡,一起誦讀榮耀的《古蘭經》,墜入愛河;情侶間不敢直視對方表情,從最羞到最笨拙的姿態;一塊一塊堆砌石頭建造宮殿;罪犯接受嚴刑拷打;翱翔的老鷹;頑皮的兔子;陰險的老虎;柏樹、梧桐樹及站在枝頭上的喜鵲;死亡;互相比賽的詩人;慶祝凱旋的盛宴;以及像你這種只看得到面前那碗湯而看不到其他東西的傢伙。”

含蓄的小職員已經不怕了,甚至覺得我很有趣,微微一笑。

“你的老師一定叫你讀過這個,你曉得這故事。”我繼續說,“薩地的《玫瑰花園》中,有一個故事我非常喜歡。你一定知道,大流士國王在一場狩獵中,與人群走散了,獨自在山上徘徊。出其不意地,一個長兇惡、留著山羊鬍的陌生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國王驚恐萬分,連忙伸手拿起放在馬上的弓箭。這那人哀求道:‘我的國王,等一下,別射箭。您怎麼認不出我了呢?我難道不是您託付了一百匹馬和馬仔的皇家馬伕嗎?您見過多少回了?您的一百匹馬,每一匹馬的性情、脾氣,甚至顏色,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那麼,您怎麼會不曾注意我們這些受命於您的僕人,甚至像我這樣時常與您面的人呢?’”

當描繪這個場景時,我在一片天堂般、五彩繽紛、繁花盛開的翠綠草原上畫出了馬悉心照的黑、栗色及白色的馬匹。為了讓最愚鈍的讀者也能明白薩地的故事寓言,我把馬都畫得十分喜悅、十分安詳:惟有透過關愛、留意、熱情與同情,才能一窺人間的美與神秘;如果你想生活在快樂的馬匹漫遊的那片樂土上,就必須張大眼睛,真正觀看這個世界,注意所有的色彩、細節和玩笑。

這位二十個銀幣的宗教老師的弟子一方面覺得我有趣,一方面又覺得我可怕。他想扔下湯匙溜走,但我沒給他機會。

“大師中的大師畢薩德,在圖畫中把國王、他的馬伕及馬匹畫得是那麼絕妙,”我說,“以至於一百年來,細密畫家們不停地模仿那些馬匹。畢薩德所描繪的他想像中和心中的每一匹馬,如今都成為了一個典型的式。千百位細密畫家,包括我在內,單單靠記憶就能畫出這些馬。你看過馬的圖片嗎?”

“我有一次在一本神奇的書中看過一匹飛馬。那本書是一位偉大的老師,學者中的學者,送給我那已故老師的。”

真不知道是應該把這小丑的腦袋壓進他的湯裡淹死他,還是任他繼續天花亂墜地形容這輩子看過的惟一一幅馬匹圖畫。這驢蛋,和他的師,居然把《珍禽異獸》當寶一樣看,而且天曉得他們看到的是多麼拙劣的複製版本。我想出了第三種解決方法,就是扔下我的湯匙,離開飯館。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我來到那間廢棄的苦行僧居所,走進屋內,一股平靜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