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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我抓起筆,在突然湧現的靈感帶領下,我以迅速而果斷的筆觸優雅地連起黑點。當我照此畫著馬腹、典雅的脖頸、鼻子和臀時,深情地感覺到它就在我的體內。“完成了。”我說,“全世界最美麗的馬。那些笨蛋沒有一個能畫得出來。”

為了讓皇宮來的男孩也深信不疑,同時更為了讓他不會向蘇丹解釋我這幅畫的靈感從何而來,我又給了他三枚偽幣。我暗示說如果我最後贏得了金幣,還會再給他更多。不只這樣,我相信他心裡想像著,自己也許很快便能夠再次瞥見我子的身影——他剛才斜睨著她,嘴巴都合不起來了。許多人認為一位細密畫家只要能畫出一匹漂亮的馬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細密畫家。然而,要成為最優秀的細密畫家,光是畫出最好的馬還不夠,你必須說服蘇丹陛下及他周圍的一群馬屁精,讓他們相信你的確是最優秀的細密畫家。

當我畫一匹駿馬時,我就是我,僅而已。

46。 人們將稱我為兇手

你們能夠從我速寫一匹馬的方式中,分辨出我是誰嗎?

一聽說被邀請創作一匹馬時,我立刻明白這不是一場比賽,他們想要透過我的繪畫來抓我。我很清楚他們在可憐的高雅先生上,找了我畫在粗紙上的馬匹素描。但在我畫的那些馬中,並沒有任何瑕疵或風格得以讓他們發現我的身份。雖然我極有把握,但畫馬時候仍驚懼不已。我為姨父所畫的馬,是否有什麼地方會暴露我自己?這回我得一匹全新的馬。我從完全不同的方向思考,我“壓抑”住了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然而,我自己是誰?我是一個會為了迎合畫坊的風格,剋制住自己不要畫出經典作的人嗎?還是一個總有一天能勝利地描繪出內心深處那匹馬的畫家?

剎那間,驚恐萬分地,我感覺到那位勝利的細密畫家出現在了體內。好像心中的另一個靈魂正在看著,面對他,我感到了羞愧。

我馬上明白我無法繼續在家裡,於是衝出門,在黑暗的街道上快步走著。誠如謝赫·奧斯曼·巴巴在《者的生活》一書中所寫的那樣,一位真正的流浪苦行僧為了逃離內心的惡魔,必須一輩子漂泊,永遠不在任何地方逗留太久。經過六十七年從一個到一個城市的不斷流浪之後,他終於厭倦了奔波而臣服於魔鬼。就是在這種年紀,細密畫大師們達到失明,或是安的黑暗;在這樣的年紀,他們不由自主地成就了自己的風格,遠離了所有其他風格的影響。

我漫步在貝亞澤特的雞販市場,跨過奴隸市場空無一人的廣場,走進從熱店飄散而出的愉悅香氣中,像是在搜尋著什麼似地轉悠著。我行經大門緊閉的理髮店及熨衣店,一位年邁的麵包師傅正在數錢,驚訝地抬頭看我。我經過一間散發醃菜和鹹魚氣味的雜貨店。由於我的目光只被顏色吸引,因此走進了一間擺滿待秤貨品的藥草乾貨店,在油燈的光芒下,如同望著愛人般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一袋咖啡、姜、番紅花和肉桂;我注視著一罐罐五顏六色的口香糖、從櫃檯上飄來芳香的洋茴香、歐蒔蘿、土茴香和一堆堆的藏紅花。一會兒,我想把每樣東西都放進口中;一會兒,我又想把眼前的一切全都畫在紙上。

我走進了一家飯館,上個星期我為了填飽肚子來過這裡兩次。我私下稱它為落魄人的熱食店”——事實上,“悲慘人”可能更恰當一點。它為老顧客們一直開到半夜。飯館裡有幾個倒黴鬼,一身穿著好像馬賊或死刑逃犯;幾個可悲的傢伙,深沉的哀愁與絕望使他們的目光脫離了塵世,飄向遙遠的樂園,就如吸鴉片的人一樣;兩個乞丐,掙扎著想遵循最基本的行規;以及一位年輕紳士遠遠避開人群坐在角落。我向哈勒普來的廚子和善地打過招呼,讓他在我的碗裡滿滿地盛上包心菜碎肉捲餅,上酸乳酪,再撒上一把紅辣椒粉,然後在年輕紳士旁邊找了一個位子坐下。

每個夜裡,總有一陣憂鬱、傷心向我襲來。噢,我的弟兄,我親愛的弟兄,我們汙穢墮落,我們逐漸腐爛、死亡,我們正在毀滅自己的生命,我們深陷痛苦,無法自拔有些夜晚,我夢見他從井裡爬出來追我,可是我知道我們已經把他深深埋進了厚重的土裡。他不可能從墳墓裡爬出來。

我本來以為年輕的紳已經把鼻子埋進湯裡而忘了整個世界,可他卻開啟了聊天的大門,這難道是安拉的啟示嗎?“的確,”我說,“他們把碎肉絞得剛剛好,我的包心菜卷味道很鮮。”我詢問的來歷:他剛從二十個銀幣的宗教學校畢業,在阿瑞費帕夏手下做小員。我沒有問他為什麼三更半夜地沒有在帕夏的官邸、清真寺,或在自己家中親愛妻子的懷裡,反而選擇跑來這間擠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