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榕的語氣裡感受那般的冷漠和決絕。儘管她也能明顯體會到方榕刻意放緩的語氣,可是,那怎麼也壓不下剛剛語氣中的那種陌生的決絕。
路,有時候似乎應人的心境而有了短長。這段壓抑悲傷的回家之路好像永遠都走不到頭。
她多想這會是自己一個人,那樣就不用藉著雨夜的掩飾偷偷流淚,可以盡情的號啕大哭,現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發洩,這點或許別的女孩在大街上做不到。但她絕對不在乎。
就在她覺得心中的悲傷越來越不受控制的關鍵時刻,家遠遠在望了。淒涼的雨夜裡,遠處那熟悉的朦朧燈光瞬間就摧毀了心中最後的剋制和堤防,終於,她小聲的,不受約束的嗚咽聲迅速在雨夜蔓延開來。
雙手飛快的捂住臉,低頭想要跑開的身子被肩膀上那只有力而又冰冷的大手拉住,緊接著耳邊就響起來方榕低沉的聲音:“傻丫頭,有很多東西你不懂,榕哥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不想讓榕哥就此消失的話,就不要再哭,乖,聽話。”如果此刻傳入耳朵裡的聲音還是方榕那聽慣了的聲音的話,她會理都不理的跑開。可此刻傳入耳中的,是從沒在方榕平和寬厚的嗓門中聽到過的一種蒼涼和悽苦。那是一種彷彿歷經了久遠滄桑後,飽含著霜風淒雨味道的蒼涼和無奈,那更是一種能讓心絃都為之顫抖的,男人窮途末路般的悽苦。
淚眼朦朧的她不由轉過身去,看到方榕平日溫和可親的臉上和身上,散發出一股比寂寞的冬夜還要冰涼的孤寂和冷漠,在這孤寂和冷漠的包圍之下,他人明明站在那裡,可感覺上卻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沒來由的,她突然想起初次聽到楚歌的那次境遇。
那是一個炎熱的下午,本該下來換她去吃飯的方榕一直到了下午三點,都沒從他位於書店上面三樓的房間裡下來換她,那天生意又比較忙,經常來看她的小明那天也正好沒來,在餓的實在有點招架不住的情況下,她首次上了方榕住的三樓。平時,在方榕有意無意的暗示下,聰慧的她從不自己上去找他,雖然這一點也很讓她不解和不滿。
那天的天氣非常的熱,就連好動如她,上三樓的時候都是刻意慢慢上去的,不然活動稍微一劇烈,人就會全身出汗,作為一個女孩,她並不想讓衣著單薄的自己渾身大汗淋漓的出現在自己老闆的面前,特別是在這個老闆讓自己很有好感的時候。
一上三樓,安靜的午後立時被隱約可聞的一縷音樂聲打破,那是一抹飄飄忽忽的嗚咽般的聲音。
隨著她好奇的腳步加快,那音樂聲也逐漸變的清晰起來。那是一種她從沒聽到過的聲音和旋律,淒涼悱惻的幽幽嗚咽聲在聽清晰的瞬間就讓她渾身一涼,隨即便把她拉進一個猶如百鬼夜哭的暗夜,孤月高懸,夜風淒冷冰涼,荒蕪的原野,到處是隨風飄搖的枯草,地面伏屍遍野,空氣中盪漾著令人絕望的嗚咽和飲泣。
只不過眨眼的瞬間,她全身的暑氣立消,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樑骨瞬間貫穿了全身。
還好她平時膽子頗大,並沒有當時便驚叫出來,只是打著寒顫,迅速的衝向發出音樂聲的那間房屋,在衝開虛掩著的房門之時,她才驚訝的發現傳出這令人寒顫不已的音樂聲的房間,真是自己老闆方榕的房間。
就在門開的那一瞬,她第一次看到了被這種孤寂和冷漠包圍著的方榕,在那一刻,她驚訝的發現相處了那麼久的榕哥完全不像熟識的一個人,而是一座雕像,而且是一個非常陌生,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雕像。
後來在她狐疑好奇目光的逼迫下,瞬間恢復常態的方榕告訴她,那時她聽到的正是傳說中,韓信在垓下吹散西楚霸王項羽八千子弟兵的楚歌。那是一種叫土員的樂器吹奏的,所以音樂淒涼悱惻,猶如百鬼夜哭。而他之所以像雕像一樣半躺在那裡出神,只不過因為太過陶醉在音樂中英雄末路的那種感傷,雖然當時她就有些半信半疑,但素來相信方榕的她還是沒有多想什麼。
但是現在,就在這雨夜的一瞬,她忽然醒悟到那時的方榕,就和現在站在面前的他一樣,這才袒露出了他真實的另一面,因為她忽然感覺到,在這一瞬,一直橫亙在她和方榕之間的那堵牆忽然消失了。
她止住眼淚,心亂之下剛想開口說話,卻被遠處自己家門的開啟聲打斷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後天給你放假,不用上班了,好好休息兩天,大後天上全天,因為我要去韓家寨。快點回去,你父親出來了。”微微的笑了笑,瞬間好像又什麼事都沒有似的方榕一邊說著,一邊慢慢的退入黑暗不見